新娘会死唷,被诅咒而死。
接二连三地死掉。
——什么诅咒?
——世上哪有什么诅咒?
我记得我这么回答。
什么诅咒作祟,根本没那种东西。就算有,我也不想知道,更不想被牵扯进去。我这么说,益田也没有反驳,非常干脆地应道:「我想也是。」然后侦探助手理所当然地接着说,「所以这是杀人事件啊。」
关口先生说的没错,这不是什么诅咒,而是凶残的连续杀人事件啊——他说。
——是又怎么样?
——管他什么杀人事件,那跟我无关。
我想我这么说了。
「和关口先生确实是无关……」然而益田又这么接口。事实上的确无关。我当时算是大病初愈,而且我身为作家,不可能和现实的杀人事件有关系。
益田伤脑筋似地撩起浏海,接着说出和我更没有关系的话来,「其实榎木津先生被委托侦探工作。」
——所以那又怎么样?
——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吧?
这一点益田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
进入今年以后,我已经被卷入了好几次真正的案件。每一次我都丑态毕露,扯调查当局的后腿。
我在那样的局面中有多么无能,身为那些案件相关者的益田应该十分清楚才是。
可是益田却说,「那些侦探工作根本无所谓。」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无从答起。
就在我困惑的时候,益田开口了:
其实呢,听说榎木津先生在旅途中发了烧,
眼睛看不见了。
可以请你去帮帮他吗?关口先生。
他这么勇猛的人难得生病呢——我清楚地记得益田这么说完后空虚地笑了。
——呃……
我看不出他那空虚的笑容底下的用意。
如果说榎木津病倒了,那么确实就像益田说的,难得那个顽强得像魔鬼的家伙会生病。更别说病到失明,肯定相当严重吧。不管榎木津是个多么荒唐、多么会给人惹麻烦的家伙,身为朋友,我还是会为他担心一下。
可是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差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来。
而且叫我帮他,我也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我又不会治疗,也不会开车,没有我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益田说,他有工作在身。
是必须每天在固定时间监视的侦探工作,没办法脱身。益田的头衔虽然是榎木津的助手,但他并不是榎木津那型的侦探。他是个理所当然地进行踏实调查的普通侦探。
就算是这样,除了我以外,应该还有一大堆人选才对。榎木津有好几个手下、仆人之类的,朋友也不止我一个。
我已经想尽办法,但所有的人都拒绝了——益田说明。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我也没有人选可以推荐给他。
——即使如此,
我还是应该拒绝的。
榎木津失去了视力,困在旅馆里,你只要去接他就行了——益田这么说。他说,视情况或许会到委托人家去一趟,但是就算去了,也没办法进行侦探工作,所以不必担心。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榎木津之所以能够是侦探,是因为他看得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如果眼睛被封住,榎木津就只是个单纯的怪人罢了。因为他既不调查也不推理,如果失去了视力,他根本什么都办不到。
即使是榎木津,这次应该也不得不乖乖退下,即使他不退下,也会因为派不上用场而被赶走吧——我这么估计。
可以顺便转换一下心情——益田趁势追击。他说的「转换心情」四个字对于闭塞的我来说确实充满了魅力。我一直疾病缠身,前阵子才刚恢复工作,但是才刚回到岗位,就碰到瓶颈了。
回过神时,我已经收下了旅费和报酬。
——上了贼船。
我也不是没这种感觉。
益田的话确实不假。
榎木津人在益田所指定的诹访的旅馆里,他发了高烧看医师、失去视力都是事实。那家旅馆的掌柜似乎已经连络了榎木津的事务所和委托人两边,安排好一切。
我抵达的时候,榎木津正在睡觉。
掌柜说,榎木津还没有正式回绝委托,所以委托人会改天派车子过来迎接。我本来想询问委托人的连络方法,通知回绝的意思,立刻把榎木津带回家,可是又觉得这样太多管闲事,结果作罢了。而且就算想带他回去,本人昏睡不醒的话,我也无可奈何。
可是,
榎木津并不是生病而卧床不起。他的眼睛看不见似乎是事实,但是那个时候榎木津……
只是在呼呼大睡罢了。
一夜过去……
榎木津以无异于平日的目中无人态度,唾骂特地前来迎接他的我,然后朝气十足地吃早饭。不,与其说是他吃,应该说是我喂他吃才对。
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我甚至怀疑起他失明是不是也是一派谎言。
可是只有失去视力这件事似乎是真的。即使如此,榎木津仍然没有丝毫悲壮感。我问他要不要紧,他便神气地回道,「烧退了,没问题。」我问他不在乎吗?侦探便开朗地夸口说,「眼睛看不见,不方便。」虽说是暂时性的,但是眼睛看不见,不应该更慌张一些吗?不会感到不安吗?
要是换成我,一定会害怕得连一步都动弹不得吧。
我还是觉得失去视力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榎木津填饱了肚子以后……
又睡了。
我无可奈何,收拾凌乱的行李,做好回家的准备。此时那辆车子前来迎接我们了。凭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处理,所以我叫醒榎木津,恳切地要求他向委托人说明原委,总算是让他坐上了车。
然而,
榎木津在车上也睡着了。
然后……
他现在也还在睡。
他也真是爽快。
我再次望向床铺。
陌生的豪华床铺上,搁着那双熟悉的鞋底。
真的是荒唐到教人愤恨的光景。
益田八成早就预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所以才会露出那种笑容。我……完全上当了。
我已经懒得计较了。
——忘了吧。
我将视线从那愚蠢的情景移开,望向没有点火的大暖炉。
幸好现在不是冬天。
如果那座暖炉赤红地发着光、如果它温暖地发着热,我可能会当场呕吐出来。
我真的很讨厌洋室。
特别是天花板的高度,教人没辙。
仰头一看……我无法忍耐,厌恶极了。
到天花板的距离让我受不了,它会让我毫无必要地自觉到自己的渺小。话虽如此,要是蜷起背来垂下头,上方又会变得更加沉重。
我彷佛要被空间的重量给压垮了。
奇怪的是,即使天花板的高度相同,和室却不会让我感到多在意。可能是因为和室有开放戚吧,但洋室没有和室的开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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