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_[日]京极夏彦【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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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家伙才不适合军服哩。

  牧场嗤之以鼻。

  川岛为什么会一直穿着军服,木场隐约明白。川岛一定也和木场一样,既迟钝又落伍,是个笨拙到家的人。

  比起内在,外表意外地更能够左右一个人的价值。不,直到数年前,这还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人的价值,就靠他身上有几颗星来决定。是大将还是小兵,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军人被迫拥有匹配那些星星数目的内在,每个人都这样生活。很简单。

  但并不是简单就好了,或者说简单才是错的。一个人的价值要靠那种东西来决定,那还得了?人的价值应该是更微妙、更复杂的,所以一个社会有着如此简单的判断基准横行,果然还是不对的——这点事木场也了解。

  战争结束后,复杂的现代社会来临,价值观变得更加错综微妙了。如问是否有丝毫改变?答案是“什么都没改变。结果现在的人依然是以外表来断定一个人。牧场感觉这种风潮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只是判断的基准变得暧昧了,范围更广了。如果完全没有改变的话,对木场这样的笨蛋来说,过去那种简单反而还比较好。

  所以像木场这种无法巧妙融入社会的人,往往会迷失自己。若是漫不经心,就会消融在暧昧模糊的社会里,弄不清哪里才是自己了。所以至少要强调自己没有内在,若不怎么做,存在价值就会动摇。

  换言之,服装这种东西,就是要强调自己与社会其他人不同的铠甲。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不过木场觉得川岛也是这样。青葫芦也像个庆葫芦,穿着娘娘腔的和服,这和穿军装是同样的道理。

  “要是见了他,你认得出来吗?”

  “当然认得出来。他的脸被路灯照亮,我看得一清二楚。他长得就像条蛇似的。”

  “真的吗……”

  川岛乍看之下虽然吓人,但长相倒还颇为可爱。

  “……你从刚才就一直说着什么鬼啊蛇的,把人家说得还真难听。说起来,哪有人身高八尺的?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呃,我是说印象嘛,又不可能真的拿尺去量。可是恕我再三强调,他的脸我看得很清楚。绝对不会错。他就像这样,眨巴眨巴地眨着眼睛……”

  “喂,什么眨眼?你不是说他戴着墨镜吗?”

  “他才没带那种东西呢。”

  “啊……”

  墨镜在木场手里,他离开时不可能带着。

  “等一下,他一开始戴了的吧?”

  “一开始?哦,好像是吧。一开始我跟踪他们,只看到背影。他走出来的时候,我才从正面看到他的脸,那个时候已经没戴了。”

  那么,川岛是戴着墨镜来的,然后拿下搁着了吗?不,他把墨镜扔到窗外了。

  ——为什么?

  “他无声无息像个大入道【注一】(妖怪的一种,名称为“巨大的和尚”之意。据说是一种高大如山的巨人妖怪)似的穿过门出来的时候,我确实看到他的脸了。所以……过了十分钟左右,对,他又折回来一次。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我跟踪他们的行迹败露,差点吓死了。”

  “折回来?”

  “嗯,这我也跟署长说过了。然后他又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接着就这样离开了。”

  “凶手会回头吗?不是应该要逃走吗?”木场忍不住问一旁的长门。

  “不晓得哪。像是回来确定被害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或是忘了什么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所以折回来拿,也是有这种可能吧。”

  ——证据。

  ——墨镜。

  可是证据留在那里。

  他是为了湮灭证据才把墨镜丢掉吗?不,如果他是为了湮灭证据才折回来,不可能会做那种事的。与其丢出窗外,倒不如带走。

  “太奇怪了。”木场自言自语地说,长门应道:“是吗?的确是蛮奇怪的哪。”简直就像落语【注二】(日本传统技艺之一,类似中国的单口相声)中的隐居老头才会说的话。长门接着问:“那个男人出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左右吧?在那之前都没有任何人出入吗?”

  “连个人影、连条狗都没经过。”

  “这样啊,然后那个人又折回来……那样的话,是三点十分左右的事吗?”

  “差不多吧。”

  “他在里面待了多久?”

  “三分钟左右吧。

  “他第二次出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他的脸了?”

  “因为大入道走出来,我确定了内子进去的建筑物,于是监视地点移动到屋子对面的垃圾桶处,所以第二次看的特别清楚。和第一次是同一个人,表情和态度都没有变。”

  “是吗。然后呢?”

  “还是没有人经过,当时是大半夜嘛。五点半左右,有送报的经过,但是略过了那一家,接着送牛奶的经过。一样略过那一家。到了六点半左右,里面有一个老太婆脸色大变地走出来,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我走到玄关口看看,又打消了念头。嗯,最后我还是没有进去。那个时候,大马路上零星出现了行人。我担心被人看见,没办法,只好绕到屋子后面看看。”

  “为什么有人就要绕到后面?”

  “刑警先生,那当然是因为我在盯梢这方面是个门外汉啊。天黑的时候,藏在电线杆后面或垃圾桶旁都还好,但是天一亮……怎么说,很丢脸哪。我钻进那栋建筑物与右邻围墙之间的缝隙——那是条小径,我的衣服都给磨脏了,不过我还是钻进那里。我本来想绕到后院去,但是那里没有后院哪。跟后面的人家紧贴在一起,根本进不去。连一分【注】(约〇点三〇三公分)的空隙也没有,一根手指也插不进去。”

  “这我知道。可是啊,别嫌我啰嗦,你也太夸大其词了。那里至少有三寸宽吧。”

  木场把手伸进隙缝里捡起了墨镜。要是连根手指都插不进去,木场的粗手臂不可能伸得进去。

  “这样吗?或许是吧。然后就在那个时候,玄关口传来声音,我吓得腿都软了”

  “声音?那是……?”

  “我想大概是那个老太婆回来了。”

  “什么叫大概?”

  “因为我又没看见,当时我夹在屋子旁边嘛,只看得见墙壁而已。”

  “也对。可是,你怎么知道是那个老太婆?”

  “事实上就是老太婆回来啦,后来他又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么她应该回来过一次,可我没看见她回来,所以一定是那个时候回来的。这是理所当然的推理嘛。”

  “老太婆也回来了?”

  疑似凶手的男人和报案者都回来过一次,奇妙的吻合。长门开口问:“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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