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子充满嫌恶、不屑地说。
如果那个男的真的在偷听,那真的很令人不舒服。
可是,美由纪认为就算被那种人听见,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小夜子从以前就常说那个大叔很奇怪、不对劲、很讨厌,但是美由纪从来不觉得他让人讨厌到那种程度,需要刻意拿出来说。这么一说,美由纪也觉得那个人有点怪,但总之就是没兴趣。
百合子站着一动不动地好一会儿,然后小声地说“那我失陪了”,逃也似地匆匆跑掉了。小夜子一直目送着她娇小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然后说:“简直像个小孩子呢。”
美由纪也不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织,牢狱吗?【注】(日文里“织”与牢狱之意的“槛”同音)
牢狱。这所坚牢的建筑物是一座牢狱——她是这个意思吗?不可能。在美由纪看来,百合子并没有感受到这么深的闭塞感。那么她是说知吗?还是织?织,在这所学院里,说到织……
小夜子开口了:“她说的是织姬吗?”
“怎么可能?不是啦。”
不可能,应该没关系。
那个像天使般纯洁无垢的少女织姬与诅咒、卖春这种忌讳的话题是最沾不上边的。
织姬品学兼优,是个出类拔萃的才女。他是学院中最美丽的女孩,大财阀的千金,同时也是学院创立者的孙女,现任理事长则是她的姐夫。
这样一个女孩,通常都会引来反感。
在封闭的社会里,成员的水平半斤八两,彼此相互抗衡,优秀杰出的人通常都会受到排挤。而这所学院里的学生每一个都娇生惯养,认为自己才是最优秀的。稍微漂亮一点、聪明一点的人,全都会被讨厌、被欺负、受到孤立。为了避免如此,每个人都致力于变得与他人相同。
但是,织姬例外。
织姬在学校里极受欢迎,没有一个人讨厌她,连教师都对她惟命是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即使拿掉家世的光环,织姬也完美的无可挑剔。每个人都羡慕她、憧憬她,甚至有人崇拜她。
因为相差太过悬殊,根本成不了比较的对象。鳖会嘲笑乌龟的弱小,嫉妒玳瑁的亮丽,却没办法顶撞月亮。
“织姬……会诅咒人吗?”
“就是啊,她的话,根本没必要诅咒别人嘛。”
在这所学院里,织姬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织姬就算不必特意去诅咒什么人,只要她希望,别说是学生了,就算是老师,她也能够轻易地将之解雇吧。
不,别说是诅咒了,美由纪不觉得织姬会憎恨别人,或怨恨别人。
因为织姬比别人优秀太多,根本不需要拿自己和别人比较。织姬虽然不会感到自卑,但似乎也没有任何优越感。听说织姬还继承了创校者的遗志,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这样一个女孩,不可能会诅咒别人。她的身上完全找不到那一丝愚昧的感情——看起来。
那种纯洁无瑕的灵魂深深地吸引了众人。
所以要批评她是件难事。
因为去贬低纯洁的事物,只会让诽谤的人感到罪恶罢了。到了这种地步,织姬或许该说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所以……对美由纪来说,织姬令人敬畏,无法亲近。
她们就读的班级不同,也从来没有热络地交谈过。
美由纪不知道织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只是听说而已
“为什么……可以相差这么多呢?”小夜子好像也在想织姬的事,“总觉得……好傻。”
两人回到中庭
仰望庄严的圣堂
“就去看看吧,牧羊宫。”
美由纪这么说,邀小夜子一起去,但小夜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嗯”了一声。
两人穿过圣堂前面,走进礼拜堂旁边的小径。
石板仍延绵不绝。
入学的时候,美由纪听说原本应该是回廊的地面上铺的都是石板。
上面排列了几块星座石。
天蝎宫,金牛宫,天平宫。
已走到外面,石板地就结束了。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杂草遍布。第十三块石板约在礼拜堂的正后方,而更过去的树林前面,则是一所倾颓的木造祠堂。
那就是黑圣母的祠堂。
木制格子门上的绞锁坏了,里头的黑暗透出来。虽然看不到,但是形状特异的神像在黑暗当中一定更显得漆黑,犹如染满了黑暗一般,监视着礼拜堂似地坐镇在内。
美由纪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重新审视,这里真是个慑人的地方。
礼拜堂背面的墙壁是一片黝黑而且坚硬的石墙,只有一道采光用的小床开在不自然的地方。墙壁上方由于长期暴露在风雪当中而变色,下方则被复杂纠结攀爬上去的红褐色藤蔓覆盖,即是奉承也称不上漂亮。尽管如此,它的威严也从未风化或隐藏,与其他建筑物相同,仍旧充满了威风凛凛的压迫感。
真是个讨人厌的地方,美由纪心想。
这里很不吉祥,是个非常可厌的场所。
明明这么冷,空气却腐败了,沉淀了。冷空气从后颈溜进身体,土和草这类有机质的味道刺激着鼻腔。明明不是夏天,却处处腐败。
美由纪平常明明对人工且无机质的空间无比反感,然而才踏出去一步,却感到如此地不安,为什么呢?
是因为坚固的构造物虽然否定一切,但是只要待在里头,它便能够抵御一切外敌吗?
美由纪瑟缩起来。
小夜子一点都不胆怯,小跑步跑向星座石,调到上头,短短地吸了口气之后大叫:“不管是谁都好,请杀了本田幸三。”
“小夜子,笨蛋,会被听见的……”
小夜子不停美由纪制止,说道,“不要紧”,更拉大了嗓门接下去,“本田幸三是个坏蛋!我,渡边小夜子,被他侵犯了!被他玷污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家伙根本不是人!”
语尾在空气中回响着。
“因为我家捐款捐得少,因为我家不是有钱人,他就凌虐我,说女人都是卖淫的,玷污我!”
沙沙。
树林里枯树作响。
美由纪急忙全身戒备起来。
响声很快就停了。
——有人在吗?
视线。
有人在看吗?
即使只是被学生听见——老师当然也一样——不管被谁听见都很糟糕。
但是小夜子却不肯罢休。“请杀了那个男的!”
语尾再次回响。
当回声完全消失之后,小夜子回过头来。
“啊,爽快多了。如果这样就可以了的话……”小夜子说到这里,硬是挤出笑容,“……就太好了。”
小夜子脸上带着笑——在哭。
不可能这样就好。这么简单的行动,根本称不上仪式。如果这样对方就会死掉,大多数坏人早就死光了。但是美由纪心想,如果小夜子这样就满足的话,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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