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_[日]京极夏彦【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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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生意。”

  “可是也不是什么正当工作啊,是陪笑生意啊。就算我不觉得不好,社会也不这么看吧?就算我是靠自己养活自己,别人也不认为我是自立自强。他们认为我是依靠男人、依靠社会才能够活下来的。立场打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职业是不分贵贱的。”

  “你要修正为:职业应该是不分贵贱的。”

  “你的意思是有吗?”

  “也不是说有。不管做什么工作、和谁上床,只要是一个正正当当的人,不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吗?又不是说每次和别人私通,鼻子就会像小木偶一样伸长,还是说一和别人上床,寿命就会缩短。肉体既不会出现变化,人格也不会有什么重大改变啊。”

  “是啊。”

  “所以这并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啦、文化——这些字眼真讨人厌呢,我就是不想碰到这些词汇,才干起这一行的——总之,是那边的问题。”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所以说,先有风俗、文化这类基准,然后才能决定是怎么样吧?是啊,例如说,如果一个女孩子在人前脱个精光,也会被人说是不知羞耻、不要脸,对吧?”

  “这不是废话吗?”

  “但是如果她是绘画的模特儿呢?”

  “这另当别论。”

  “如果那是女澡堂呢?”

  “更另当别论了。”

  “可是做的事不都是一样吗?”

  “混账,场合不同啊。”

  “所以才说是环境的问题啊。在国外,他们认为澡堂是一种无耻到了极点的场所呢。有些国家光是女人露出脸来,就算不知羞耻了。”

  “那算特例吧?还是不算?哎哟,其他国家是其他国家。不管环境怎么样,更重要的是意志吧?进澡堂是为了洗身体,画则是那个,是为了艺术,跟单纯的脱光衣服不一样。”

  “那,借由裸体来自我主张或是表现思想的情况又怎么说?那些人的意志不是很令人钦佩吗?”

  “别胡搅蛮缠了。在人前袒胸露乳的,能主张什么?”

  “可以啊,我觉得可以。”

  “可是社会才不会理解呢,不知羞耻。”

  “就是吧?这跟意志什么的才没关系呢。说这种话的人意志才有问题吧?”

  “是啦是啦……”

  关于这一点木场应该非常明白才对。

  心情与行为并不一定总是吻合,如果以为通过语言和行动,就一定能够传达出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木场亲身体验,对此深有所感。

  确实,不管是心怀高迈思想的脱衣舞,还是酒后乱脱一通,在旁人眼中看来都一样只是下流的舞蹈。那么意志再高尚也无甚屁用。

  “……嗯,你说的没错哪。不管怀着什么样的志向,做的事一样的话,结果也是一样吗?”

  “是啊……”

  阿润把手肘撑在吧台上,下巴顶在微微交叉的手指上头,以一种心怀不轨的眼神注视着木场。

  “特别是你,不当成一样是不行的。”

  “这样吗?那,不管是有夫之妇还是泼辣的流莺,卖春就是卖春——都是一样的吧。”

  “当然是一样的喽。”

  “那,主妇卖春也不是什么坏事喽?”

  “当然是坏事啊,你真笨。”

  “到底是那边啦?”

  “刚才不就说了吗?你们刑警怎么可以迷惘呢?要是没有人决定基准,说明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伤脑筋的可是我们。基准这玩意儿会随着时代环境不停改变,每个时期都要好好地确定下来才行呀。防止犯罪的不是你们吗?振作一点啊。”

  “啊……”

  ——阿润说的没错。

  木场一口气喝干了酒。

  她的意思是:不要比照道德、不要比照世间的常识、不要比照自己的心情,警官只要比照法律就对了。这些事物全都会迁移改变,因此不是绝对,但警官在侦查案件的时候,如果怀疑法律,社会就无法成立了。

  当然,法律也不是绝对的,但是如果要质疑法律,就去到别处的地方,先卸下警官的身份再说——酒店的老板娘是这么规劝刑警。

  “我明白啦……”木场的指尖放松,“……不是因为主妇卖春才是坏事。管她是贤妻良母、小姑娘还是稀世荡妇都无所谓,不管对象是谁,只要去想对方是不是做了该被取缔的行为就是了,对吧?现在法律规定私娼必须要取缔,所以……”

  “真是废话。实在是,像个孩子似的。”老板娘露出母亲般的表情。

  在阿润千变万化的表情中,这张脸是木场感觉最棘手的。

  不管是妻子还是小姑娘、荡妇,都不过是个角色。

  卸下这些角色的话,底下的脸就只是单纯的个人吗?还是单纯的女人?在身为女人之前,首先是个人吗?还是身为人之前,首先是个女人?木场难以衡量。

  “跟卖春……没有关系吗?”

  “是啊。只是啊……”老板娘收起母亲的表情说道,“……不是有一种看法,把贤妻良母和荡妇都同样视为女人的敌人吗?”

  “这……我不懂哪。”

  两者角色不同。

  “娼妓把女人的性拿来当成商品贩卖,所以这种买卖对于提高女人权利是有所阻碍的。那她们会受到礼遇吗?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被不当地鄙视,而且她们也敢于接受这样的待遇。而且买女人的是男人,男人就算玩女人,也不会被世人用鄙夷的眼光看待……”

  “这我懂,可是……”

  “贤妻良母也是一样啊。她们是父权制度这种封建社会的古老陋习的牺牲者——牺牲者也就是受害者,但是现实上她们大部分甚至没有认清这一点,换句话说,积极地支撑着男性社会的,就是这些女人当中的内贼——没有自觉的女人自己。这么一想啊……”

  “女人的敌人就是女人吗?”

  ——也有这种看法吗?

  “我只是说也有这种看法罢了。”

  “……那你怎么想?”

  “我?我不这么想啊。可是有人这么想吧?错不了的。”

  “谁这么想?”

  “就是女权扩张论者啊。”

  “那些人……对于男性复杂、自甘堕落的酒店老板娘,会做何感想呢?”

  “有言在先,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男人哟。不过……嗯,女权扩张论者应该不怎么乐见吧。”

  “这样啊。那么一板一眼的女教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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