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我懂。”
压下去就会弹回来。压抑的力道愈强,反弹的力道也愈大。这对木场这种人来说,不仅是道理,根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驱力冲破了超我的强力禁止作用,以更恐怖的形态袭击他。这就是平野的视线恐惧症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解释得真妙。”
但是……
木场觉得解释得太周全了,简直像是编出来的。
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人心并不是可以这么简单地被诠释——不,人总是不希望人心可以这么简单地被诠释。虽然木场不太懂,但他觉得精神分析只是把朦胧不定的人心变换成符合理论一形态或适合解释的模样,再嵌进一定的框架罢了。在木场的看法中,这说穿了也是先有理想的结论,然后才有解释。
就算这就是真实,依然不合木场的意。
明白的事实不多。
平野在战后成了性无能。
平野容忍妻子红杏出墙。
平野偷窥妻子的闺房秘事。
平野的妻子自杀。
平野罹患视线恐惧症。
只有……这样而已。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断定这些事象是连锁的,或彼此有因果关系。连结这些点的,只是降旗所学的理论、降旗所捏造出来的道理罢了。
换言之,降旗刚才所说的故事,虽然仿佛是在描述平野佑吉的内在,但其实只是降旗自己的故事或想出降旗所学的理论的家伙的故事吧……
木场一想到此,突然兴趣全失。
“……简直就像在讲你自己嘛。”
木场半带讽刺地说,降旗应道“是啊”,自嘲地笑了,说:“对精神科医师来说,探索病患的精神深处,就等同于回溯自己的内在。”
木场的发现,似乎是众所周知之事。
“这样啊?”木场没劲地应了一声,把手撑在身后的塌塌米上。他不经意地望向指尖碰到的布块,似乎是女人的内裤,他连忙放开手。接着他掩饰难为情似的怒声说:“所以……所以怎样啊?降旗。”
“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说只要了解原因就治得好吗?原因都这么有条有理地分析出来了不是吗?你当然把他治好了吧?”
降旗苦笑,晃着宽宽大大的头说:“可是啊,阿修,平野并没有被治好。”
“没治好?”
“不,不只是没治好,平野心里的空虚,把诊疗他的我都给吸进去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太可笑了。木场听说降旗辞掉医师的工作后,颓靡不振,形同槁木死灰。
降旗又露出自虐的笑容说:“是啊,那是自己还没有发现到,我似乎也因为小时候偷窥到某些事物,造成了强烈的心理创伤。”
“……你啊,真是个庸医哪。”
“所以我辞职了,没理由听你说三道四的。”
“换句话说,平野现在仍然有视线恐惧症。”
结果,木场在刑警的立场上必须留心的似乎就只有这一点。
凶嫌的视线恐惧症是否对案件发展造成了某些影响?……
但前任精神科医师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太可能吧。平野应该凭自力克服了他的视线恐惧症,不过应该没有完全康复。”
“克服?他自己治好了吗?”
“事到如今我再说些虽然有些可笑,不过如果平野好好地接受治疗,也不会演变成这种结果了。”
“降旗,说明白点啦,你指的是什么?”
“你这个刑警就别再装傻了,就是溃眼事件啊。你想知道溃眼魔平野的资料才来找我的的吧?因为平野就是溃眼魔啊。”
“这……”
木场确信平野就是溃眼魔,不过目前只是他这么相信而已。事实上警方已经重新将川岛视为连续溃眼事件的真凶。木场只是无法接受警方的判断,结果导出了平野凶手说而已,换言之,这也难说是木场积极发现的结论。
但是……
“……你觉得平野就是凶手吗?”
“是啊,难道不是吗?”
“有可能……不是。”
“不可能吧,我知道平野佑吉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他碰上了什么非比寻常的严重事态。这我不知道,但那肯定是平野干的。”
“不要随便断定。理由呢?你能说个道理吗?”
降旗有什么根据吗?
“这 我也对警察说过了。平野最初下手犯案,就在他接受我的诊察之后。我虽然找出平野病症的原因,但是他没有接受任何治疗,就这么回去了。结果他的视线恐惧症一时之间到达了巅峰。他为了克服——杀人了。”
“杀人就能够克服恐惧症吗?”
“可以啊,在他心中。”
“那个成为牺牲的女孩……为什么会被选上?”
“因为她就在附近……因为她看着平野吧。“
“因为看着平野,所以被他杀了?”
“应该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那么降旗,你的意思是房东的女儿、酒家的女人、女老师、还有绸缎庄的太太——这四名被害人都只是因为看了平野,就被杀了吗?”
“是啊。”
“这……那只要有眼睛,不管是男人还是狗都可以吧?为什么被杀的都是女人?”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平野使用的凶器,是尖锐的凿子之类的器物吧?”
“是啊。”
“这个啊,阿修,是阳具的象征啊。”
“什么?”
“大凡这类东西……都是的。”
“所以呢?”
“对他而言,眼睛就是女阴。对平野佑吉而言,杀人就是性交的替代行为,所以平野他……”
“以杀人……代替上女人吗……”
——有这种事吗?
“……这……是因为那家伙性无能吗?”
“这一点也不无关系。可是实际上是否能够进行性行为,只是细枝末节的问题罢了。总而言之,平野佑吉迷失了自身与世界的关系。他是个窃视者,无法单靠注视,直接与世界产生关系,只能透过从画框外来注视世间,也是社会。平野惟有成为溃眼魔,才能够找到自己与社会的关系吧。”
“平野为了当一个男人,所以侵犯女人——杀人,你是这个意思吗?”
“与其说是为了当一个男人,毋宁说是活着的证明吧。这也是一种弑父行为。”
“父亲是男的吧?被杀的全都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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