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家的祸崇_[美]达希尔·哈米特【完结】(56)

阅读记录

  我就驱车前往县城,赶到县医院,费了不少口舌,才获准进了菲茨斯蒂芬的病房。

  他的脑袋百分之九十绑了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外加半边嘴巴。那眼睛和半张嘴巴在纱布丛中微微一笑,有个声音透了出来:

  “以后你在旅馆里开了房间我是再也不敢去了。”话是从半边嘴巴里吐出来的,而且牙床骨又不能动,所以声音不是很清楚,不过中气还是很轻的,那是一个还很想活下去的人的声音。

  我对他笑笑,说:

  “这回不是请你住旅馆了,除非你认为圣昆丁【注】就是一座旅馆。身体还可以吗?要给你来一顿疲劳轰炸式的审问你支得住吗?要不就再等一两天,你看如何?”

  “我现在这个状态应该说是最理想的了,”他说。“也不怕脸上的表情会泄漏了我的天机。”

  “你叫人杀死了他——惠登就是你雇的杀手,可是你事后又不给他钱。他于是就绑架了姑娘,拿不到钱就不放人,因为他知道你要的就是这姑娘。我们逼得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射来的子弹就离你最近。”

  菲茨斯蒂芬说:“我肚子里的感叹词都快用光了。这么说我是想要她咯?那倒请你说说我要她干什么。”

  “你一定用非常卑鄙无耻的手段打过她的主意。安德鲁斯曾经弄得她很不痛快,连埃里克也一度弄得她很苦恼,可是谈起这些事她都没有什么顾虑。唯独我一问起你追求她的具体情况,她就突然一震,怎么也不说了。我想她大概把你骂了个够呛,你就拿话恐吓了她。你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辱骂,当然就什么也干得出来了。”

  菲茨斯蒂芬说:“可不。告诉你,我早就常常看出你不对劲,知道你肚子里老是在想入非非,想你那一套蠢尽蠢绝的蠢想头。”

  “是啊,想想有什么不好?那一回莱格特太太手里突然生出一把手枪来,当时你就站在她的旁边。她的手枪是哪儿来的?后来跑出实验室去追她,一直追到楼梯上,这也有点出格——不符合你的性格啊。那颗子弹打中她脖子的时候,你的手正在她的手枪上。你当我是聋子,哑子,又是瞎子?你也不能不承认,嘉波莉的种种不幸,看起来很像是同一个人策划安排的。只有你才具备这几个条件:你有这么颗好脑袋,能作这样的筹划安排;你跟每一个事件都可以找出有一定的联系;而且你还有作案的动机。动机这一条,起先把我难住了:我总觉得这一条没把握,好在后来出了炸弹爆炸案,我这才第一次有了个细细盘问嘉波莉的好机会。还有一件事起先也难住了我,那就是我一直找不出你跟圣杯会那帮子人的关系,后来芬克和阿罗妮亚·霍尔东却来替我解开了这个谜。”

  菲茨斯蒂芬说:“啊,是阿罗妮亚一来就证明了我有关系?她来搞什么名堂?”口气之间却显得心不在焉,那一只露在外边的灰色眼睛眯得紧紧的,好像脑筋正在忙不迭地运转,在想另外的什么心思似的。

  “为了要掩护你,她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她跑来制造混乱,把水搅浑,好把我们的追查目标引向安德鲁斯,她甚至还不惜开枪想要打死我。她看到她搬出安德鲁斯来转移我视线的这一招不灵,听见我提到了科林森,便装得欲掩还露似的,故意倒抽了一口气,嗓子眼里还硬咽了一下,其实都是做给我看的,心想这或许还有丁点希望能引我想到别处去,她真像押宝,押了个门门不漏。这女人真不赖:随机应变的本事确实了得。”

  “这个女人真是一意孤行,”菲茨斯蒂芬轻轻吐出了一声,他根本就没在听我的话,他忙着在想自己的心思。他把靠在枕头上的脑袋转了一下,两眼望着天花板,眯得紧紧的,一副沉思之状。

  我说:“什么戴恩家的祸祟,这套高论这一下该收起来啦。”

  “你先走吧,让我想想。”他说。“我还没有决定该怎么办。请注意,目前我可是什么也没有承认。不过将来说不定我就会咬定这一套祸祟论,就会用这一套祸祟论来救我一命。要是那样的话,我的老弟,你就可以看到一篇精彩得不能再精彩的辩护词了,到那时你就有大热闹看了,全国的报纸都会开心得拍手大笑。大家都会知道我是个戴恩家的人,我身上有至恶至毒的戴恩家的血液,艾丽丝表姐、莉莉表姐、嘉波莉表甥女,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犯了罪的戴恩家的本家,他们的罪行都将成为有利于我的证据。我自己的罪行之多,也会有利于我,因为不是疯子的话,谁会犯下那么多的罪呢。我犯下的罪难道还不多?我制造的罪案一件又一件没有个完,向上可以一直追溯到孩提时代。

  “连我写的书,也是对我很有利的。我那本《白面孔埃及人》,不是被大多数评论家说成是比白痴还不如的人写出来的吗?还有我那本《十八英寸》,记得当时的评论一致认为书中有种种相当明显的迹象,说明作者是个‘变态心理’。老弟哎,这些证据都是可以救我命的哩。我还可以向庭上亮出我这七伤八残的身子——断了胳膊少了腿,支离破碎的躯干缺了角的睑——我落得只剩了这副残骸,无疑就是犯了那么多罪的报应,是上天对我应有的惩罚。也许正是这颗炸弹,炸得我又清醒了过来,至少是不会再鬼迷心窍,沉迷于犯罪了。说不定我还已经从此皈依了上帝呢。反正这次一定可以大大地热闹一番了,我倒真很想来干一下。不过我走出这一步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他说累了,那没有包没的半张嘴气喘吁吁,一只灰色的眼睛望着我,却透出了胜利的喜悦。

  “你或许会成功的,”我说着就准备要走了。“你成功了我也高兴,你受到的惩罚也够瞧的了。而且从法律上讲,只要得免处死这一条还有效,你也完全适用这一条。”

  “从法律上讲适用这一条?”他把我说的这几个字照念了一遍。眼里的喜悦都消失了,他把眼光移了开去,一会儿才又回过来望着我,显得很不安。“跟我说实话,我真能适用?”

  我点点头。

  “可是糟糕,这一来事情不就砸了?”他叫起苦来,极力想要驱除眼里那份不安的神气,保留下往常那种懒洋洋顽皮的表情,居然干得还不算很坏。“我要真做了个‘神经病’,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我回到小海湾边的那座宅子里时,米基和麦克曼恩都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坐着。麦克曼恩招呼了一声“哈啰”,米基还说来着:“出去了那么些时候,脸上添了女人抓破的疤痕没有啊?你那位一块玩儿的小伙伴已经几次问起过你啦。”根据他这句话,根据他们又重新把我当高尚人看待这一层,我估计嘉波莉这一下午过得还是比较安静的。

  她坐起在床上,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脸上还有脂粉——也可能是又搽上的吧?——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我可没让你去了就不来了啊,”她以责备的口气说。“你太不象话了。我有一样你想不到的东西要给你看,等得都快急死啦。”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达希尔·哈米特 达希尔·哈米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