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儿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原先提过的肇事男。
因为肇事男是要去偷证据的。
在肇事男看来,证据必定是被锁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是不是?可是对于奶奶来说,那些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爷爷留下的东西。
所以,非常可能,肇事男偷走了爷爷留下的东西。
铁蛋儿哥想到这里,马上提高了警惕。他害怕肇事男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他奶奶的事情。
可是,晚了。
那天他回家之后,奶奶已经去世了。
奶奶歪在墙角,怀里抱着一个开着锁的小箱子,箱子里是空的。
苏慎说出奶奶去世这几个字的时候,很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可是,当时看见这个场景的他,没哭没闹,死一般的寂静。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从身体的最深处慢慢干枯腐朽,蔓延出带着倒刺的锈迹,一寸一寸往上腐蚀,从里到外。根本哭不出来。是因为失去了情绪。
感官像是被钢刺直捅捅的豁开似的。
即便是现在,再想起来,那种感觉还像是昨天才经历过似的,突突作痛。
他看了一下胡宇然的表情,显然他也因为这个想起来自己的家人,苏慎马上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把这段儿一略而过,继续往下推进剧情。
在处理后事的过程里,摇滚男陆续给他发了好几条有关当年那些人的消息。
铁蛋儿哥没有看也没有理会。
你可以试想一下,铁蛋儿哥那时候刻意压制自己的伤心,取而代之的必定是滔天恨意。
特别是在他刚刚得知车祸的真相不久,还是原先那帮人,害死了他的父母不说,又回来阴魂不散地害死了奶奶。
能不恨吗?
其实,铁蛋儿哥这时候不管做出来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吧?不管到底符不符合大众的道德观,是不是?
苏慎看着胡宇然,似乎执拗地等他的一个答案。
胡宇然摇了摇头。
苏慎叹气。
确实,胡宇然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正常人。同样的问题,抛给朐施然,得到的一定是点头。他早说过,朐施然本质上和他的想法很接近。
铁蛋儿哥觉得这件事儿和那个肇事男脱不开关系,而找到肇事男的线索就在厌世女身上。
铁蛋儿哥的推断应该是这样:因为爷爷的遗物被奶奶保存的很好,所以肇事男理所当然把奶奶锁着的小箱子偷走了,回去之后才发现偷错了东西,但是估计他意识到了东西很重要,于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带着空箱子去和奶奶谈条件。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奶因为年纪大了,容易激动,所以……
所以,铁蛋儿哥决定报复。
他想起了摇滚那给他发的消息……
“可是,”胡宇然打断了他,“铁蛋儿哥为什么不报警呢?”
苏慎愣了一下,看着胡宇然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因为警察都是傻逼。”
“警察的确都是傻逼。”有人边说着边推门而进。
听到这个声音,胡宇然下意识翻了个身重新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背对着门闭眼装睡。
苏慎朝门口看了一眼,说:“好歹你还穿着警服呢朐队,自己骂自己还爽吧?”
“一般爽。”朐施然盯着病床回答苏慎,边说着边往床边走。
苏慎过去拦了他一下。
朐施然明显不高兴,但还是停下了步子。
“他今天刚做完化疗,很累。”苏慎话里有话的样子。
朐施然哼了一声,走到沙发边上,一下子翘着二郎腿坐下了。
他没避讳屋里还有一个装睡的人,直接对苏慎说:“警察是不是去过你们学校了?”
“我怎么知道。”苏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副不想跟朐施然沟通的样子。
朐施然没戳穿他,继续说:“其实知道凶手的感觉很差劲,明明知道答案,还得从头开始引导着一帮子傻逼警察慢慢从错的那条线儿查起来,真傻逼。”
苏慎没说话。事实上,朐施然能知道真凶,还得拜他所赐。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狠心路人苏先生。
“只希望你们别在周倩男朋友那条线索上越走越远,”苏慎促狭地一笑,“希望你们能尽快从罗明明那里找到破绽。”
朐施然和他针锋相对,“你要是愿意站出来做个污点证人,我也不用带领着一群傻逼警察当没头苍蝇了。”
“可是,我们的目的不是真凶。”苏慎回头看了一眼病床。
胡宇然蒙在被子里边一动都不敢动。
“我有信心这回能把事态扩大,只要一步一步地领着大家按照我的线索走。”朐施然眯了眯眼睛,“原先‘他们’太谨慎了,下手的都是些孤儿小乞丐,无父无母没人在乎,即便查出来估计不用费劲儿都能压下去,这回这个小女孩儿不一样,这是头一个父母有一定社会地位有一定话语权的小孩儿,人们的想法大多是这样,涉及权利对有一定地位的民众的欺压,会引起普遍的众怒,人们能从里边看到作为民众的被支配和渺小,他们会觉得无能为力,会觉得绝望,会去想就连看似社会地位挺高的人们尚且对这些权利倾轧无能为力,联想到自己就会更叫义愤填膺。公众的物伤其类,大致如此。所以‘他们’铁定会吃亏。”
苏慎听朐施然这么冷静地分析,突然有一种很愤怒的情绪亟待发泄。
利用大众的心理去不顾无辜达成自己的目的。
大众也不是无辜的。
大家一块儿在恶心的泥潭里挣扎。
但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么个想法,自己在心里偷偷想和听别人冷血地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恶心。
朐施然恶心,他自己更恶心。
但是,这是单纯的恶心。没有罪恶感。
即便是再重来一次,他也会见死不救。因为只有见死不救,他们才可以凭借这个契机,慢慢地扳倒敌人。
有时候想起来这些年的所做所为,苏慎自己都想吐,也同样不是因为罪恶感。
没有罪恶感源于没道德意识,这是一个人最本身性格上的缺陷。冷漠扎根在基因里,改不了抹不掉。
“你真让人恶心。”苏慎端方斯文地笑。
“你也是。”朐施然亲切地回应他。
病床上的被子轻轻地颤抖着。
苏慎一直赖着不走,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朐施然像是知道他什么想法,也不动声色地跟着耗。
胡宇然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但又不敢睡觉。
直到耗到朐施然的手机铃声在病房里炸开,胡宇然才松了一口气。
朐施然接起电话“嗯”了几声,问:“你们二头儿呢?”
“联系不上?”
“我马上回去。”
讲完电话之后瞪了苏慎一眼,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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