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宇然闭着眼睛休息。
一整天里,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有时候能睡着,有时候只是单纯没力气睁开眼睛,精神吓人地清醒着。
他费劲儿地睁开了眼睛,去看朐施然。
朐施然正专心玩着他的头发,神情很专注,像是小孩儿一心一意对待新得到的玩具似的。
“你猜,他会怎么做?”朐施然看到了他睁开的眼睛,也知道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听着,出声询问。逗弄小孩儿似的询问。
“他没得选。”
他没想到胡宇然会真的回答他。
胡宇然最近话多了不少。
朐施然笑了笑,说:“不一定哦。”用的还是给小孩儿讲睡前故事的语气。
“苏慎和你想法一样,都觉得他肯定会替他妈认罪,”他手里玩头发的动作一顿,“你们还是都太善良,爱不爱的,这件儿事儿靠不住。苏慎自认为是个恶人,但其实在我看来,你们都一样,都单纯得比描红纸还薄。像秦明轩这样的人,他的选择是个未知数。”
“你们不是要报复吗?”胡宇然说着说着突然咳嗽了起来。
朐施然不愿意听他咳嗽的声音,拿手去捂他的嘴,捂了一秒钟不到,胡宇然咳得更厉害了,他干脆直接凑过去咬住了他的嘴唇,一点不带怜惜地啃,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儿,直到他不再继续咳嗽了才离开。
不知道是谁说的,唯有咳嗽和爱没法儿掩饰。
但是胡宇然觉得,他都可以。
自从遇见了朐施然,好像什么不可以都变成了可以。
这不,他就真的憋住了咳嗽。
“报复,”朐施然见他不再咳嗽了,才继续说:“已经开始了,现在,就开始了。”
“然然啊——”他突然用手轻轻地拨了一下胡宇然的刘海,这个称呼,他是第一次叫,语气是学着苏慎来的,“有时候报复,不是让一个人去死,而是折磨他啊。他自己和他爱的人,抉择,你猜难受吗?”
胡宇然没说话,心里因为那声儿“然然”一时没缓过来,干脆之前一直憋住的咳嗽也脱了钳制,不光控制不住,还因为之前的刻意压制更铺天盖地了起来。
朐施然脸色一沉,使劲用手去捂他的嘴。
“干嘛总提醒我你病了呢?”他喃喃地说话,像是在质问,也像是在无奈地撒娇。
胡宇然的脸憋得通红。
朐施然不愿意听他咳嗽,只是因为不愿意面对他是个不久于人世的病人这个现实而已。
可是,就算不咳嗽,就算不提醒,这个病也是客观存在的。消失不了。
薛之沐在尹梅那里问完了话。事发当天,尹梅在家睡午觉,没出门。
老旧小区没有门禁没有保安也没有监控,没法查实情况。
她回去跟宋海林报告的时候,宋海林已经在监控前边跟着边队组里的人在大海里捞了一整个下午的针,没什么收获,笨办法入手效率太低。他交代柳诚注意着周边监控里疑似尹梅或者秦明轩的人,决定从其他的地方找突破口。
他找到了之前那个肇事的出租车司机,卢永斌。
卢永斌自己的案子还没落实,还卷进了一桩命案,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
宋海林也不跟他废话,拿出来两张照片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没见过。”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宋海林没怎么有耐心,砰砰敲了两下桌子,语气也藏着怒气,“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
卢永斌被吓了一个激灵,哭丧着脸,“警官啊,我是真没见过。那天我总共就拉了两个活儿,之后就被吓懵了,还在路上出了事儿,我自己都操……”
他刚要说脏话,被宋海林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不过宋海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卢永斌一共拉了两趟活儿,两次都是去三井胡同,三井胡同那儿地偏,怎么那天巧了似的都上赶着去呢?他想了想,接着问:“第二个客人去三井胡同干嘛?有什么特征?”
卢永斌这回倒是没一脸难为的样子,答得很利索。
“他一开始没说去三井胡同,说实话,那地儿我也不大爱去,道儿不好走还离得近,也就个起步价,他要是一开始说去那儿,我可能还不拉他呢。不过我看他是个瘫子,怪可怜,就拉上他了。”卢永斌念念叨叨的,“不过这事儿我一想,要是我没拉他,这事儿我也碰不见,也不至于吓傻了,现在摊上官司不说,往后能不能再开出租还玄了。都是因为我善良,善良的人咋没善报呢警官你说对不?”
宋海林没打断他那没有重点的碎碎念,也是为了不落下一丁点儿可能有用的细节。
“他一开始没说去三井胡同,说的是去哪儿?”宋海林引导着问。
卢永斌说:“他就说他给我指着路,我走。我就按着他说的走,跟听导航似的,我就烦导航这玩意儿,滴车软件就好这口儿,弄个导航在那叨逼叨叨逼叨的,我就烦,你说我一打小儿就跑遍了珠城的人哪儿还用着导航了啊您说对不警官。”
宋海林皱着眉头,那人给司机指着路,证明一开始他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那么,那个人是在跟着谁吗?
“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被你跟了一路的车?或者是在你之前有哪辆车停了你才跟着停的?”宋海林问他。
卢永斌一听,这不得了,难道那小哥是个跟踪别人的变态杀人狂?不得了不得了。
他一哆嗦,认真想了想,再一五一十地说:“好像是没有,我真没注意到是跟着哪辆车。”
“那人有什么主要特征吗?”宋海林问。
“我不说了吗,警官你这记忆力不行啊,不都说你们警察听人说话说一遍连个标点都……”
“说重点!”宋海林一下子没了耐心,吼了他一声。
不落,卢永斌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真没想到这卢永斌这么能叨叨,刚开始审讯的时候不见他这么活泼,可能是被吓傻了,现在慢慢缓过来之后就开始满嘴跑火车。
出租车司机是不是都这么爱说话?宋海林心里想。
卢永斌被宋海林一嗓子吼老实了,“我一开始不就说了么,特征可明显了,是个瘫子,坐轮椅的。”
宋海林心想他那十句话里总共就半句是重点,谁能句句都往心里去啊。
一听轮椅俩字儿,宋海林习惯性地紧张。
这些年来都是这样。
他甩了甩脑子里思维定式的干扰,说:“继续。”
“继续什么啊警官?”
“继续说特征,”宋海林说:“珠城这么多坐轮椅的,从哪儿开始排查啊,光是轮椅你怎么确定他是腿不好,不少病人都坐轮椅。”
卢永斌这回倒是很确定,“就是个瘫子,我见了,不能走道儿的,他进后座的时候是自己胳膊撑着进去的,我还想搭把手来着,结果人家不用,还自己把轮椅给折了拖进来的,一看就是个自立自强的好人,比现在不少年轻人都厉害不少,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行,一个比一个娇气,有些人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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