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所以说他们的手法……」
「砰!」一道巨响,大岛双手拍在桌上。
「木场,你很啰嗦唷?我告诉你,你可别把我看得太扁了。我听过你的报告后,早就向目黑署求证过了。」
「求证?」
「对。我刚才在看的,就是今早送到的资料。那个汉方医——条山房药局吗?的确是有人申诉和报案,可是这些都会驳回。」
「驳回?」
「上当的是傻瓜。有七成的客人感激那个汉方医。药对于有效的人就有效。只是没效的人吵着要退钱罢了。这种事难道要一一处理吗?医生里也有不少庸医啊。如果治不好病患的医生全都触犯诈欺杀人罪,全国的医生有一半都得去坐牢了。监狱可没那么多,而且那样子医生会不够,连感冒都不行啦。」
「可是……他们的手法很巧妙……」
「喂,目黑署可不是在睡大头觉,他们也去现场搜查过了,可是没有查到什么违法行为。要是搜到大麻还另当别论。目黑署好像已经提出警告了,但听说他们的营业内容算不上触法。不劳你担心,辖区也清醒得很。」
木场不为所动,只是把玩着扇子,结果又把它收进后裤袋里。
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么问道:
「目黑署的岩川……为什么辞职了?」
「岩川?听说岩川警部补是因为私人因素而主动辞职的。从目黑署警务课长的口气听来,似乎要回去继承家业吧。」
「协助岩川搜查的小鬼呢?」
「没听说。」
大岛仿佛表示这是他最后一句话似地,把文件收进抽屉以后,大声要茶。木场敬礼右转,无精打采地离开上司面前,默默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鼻翼膨胀。眉间和鼻子上也挤出了皱纹。青木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木场的表情的确相当恐怖,可是他并不一定在生气。木场这个人只要理由可以接受,就不会记恨。——可以接受的话。
正当青木决定出声叫他,同僚木下圀治说了一声「前辈早安」,时机巧妙地把刚泡好的茶递到木场面前。
木场依然怫然不悦。连话也不说。
木下这个人从他微胖的外表完全想象不出十分胆小谨慎,出于胆小,他格外拘泥于营造课内且圆滑的人际关系——换言之,他是个喜好逢迎的人。
木下再一次说:「前辈早安。」
「早你个头啦王八蛋。呆头呆脑的招呼个什么劲?混账东西。你是管茶的啊你?」
木场叫骂着,抓起茶杯,又骂道:「你存心烫死人啊?」
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木下貍子般的脸转向青木,伸长了人中部位。木场噘起下唇,好一会儿盯着茶杯的花纹看,不久后转向木下问道:「长门大叔咧?」木下立刻回答:「大叔神经痛。」长门是一课里资历最老的刑警,也是木场的搭档。木场不知为何摆出歌舞伎演员招牌动作般的表情,哑着声音问:
「哼,那老头子也不中用啦。」
木下露出窝囊的笑容,说:「长门大叔还很健朗的。」
「健朗个头。神经痛的人胜任得了一课一组的工作吗?别待什么刑警部,转到防犯去算了。取缔鸽子、对妓女说教才适合他。」
木场看似有些寂寞地对请病假的长老刑警骂了一串,朝大岛的座位瞥了一眼,接着「喂」地叫青木。
「什么事?」
「过来一下。」
木场小声说,悄悄地离席去到走廊。
青木边注意着大岛,像是做错事感到内疚般,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一去到走廊,青木就被木场揪住手臂,按到墙上。木场右手撑在青木左耳旁,把脸凑近他的右耳,对着墙壁说话似地说了:
「你记得岩川吧?」
「岩……岩川?那个池袋署的……」
「没错,就是那个岩川。嘴巴尖酸刻薄,满脑子只想着出人头地,只会拍上司马屁,无能又爱逞威风的垃圾岩川。你不是也曾经被他抢过好几次功劳吗?喏,那次销赃掮客命案时,你也……」
「我知道。可是……那刚才谈到的……」
「没错。」木场说道,身体离开青木。「你听到的话就简单了。那家伙后来调到目黑署去了。然后啊,青木,你还记得他老家是干啥的吗?」
「他的老家……?」
「根据我的记忆啊……没错,那家伙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吧?」
青木和木场在派任到本厅前,一起在池袋署共事过。岩川真司就是她们那个时候的同僚。
「我记得他应该是贸易商的儿子。只是……对,听说他父亲很久以前就过世了,公司也已经没了……」
「就是吧?那种年纪要回去继承家业就已经够怪的了,而且他也不像有生意头脑,我就觉得奇怪……而且连公司都没了,要回去继承啥啊?」
木场双臂交环,眯起眼睛。
岩川的刑警资历该比青木浅,但他在交通课待了很久,据青木的记忆所及,他的年纪似乎比木场还大。现在已经快四十了。
「岩川兄……怎么了吗?」
「你不是听到了吗?」木场突然冷淡起来。「他辞职了。那个热衷于出人头地的马屁精竟然辞职了。年纪都快不惑了才辞掉警察工作,到底想做什么?而且有哪个笨蛋会雇佣他那种废物啊?」
「说的也是。那么……岩川兄做了什么事吗?」
木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相反地,他一脸凶相地转向青木,不知为何这么问了:
「你还年轻,我不晓得你会怎么想……嗯,你想要长生不老吗?——不,你……怕死吗?」
「死……那当然怕啦。我可是前任特攻队队员,这条命等于是侥幸捡回来的。可是前辈,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也怕死啊。」
「什么?」
「就连在前线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可是啊,仔细想想……是啊,那就像睡得舒舒服服地,却突然从安眠中被拉了回来似的……」
木场说道,像是掩饰难为情似地,仰头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恐怖死了。」
「咦?」
「恐怖」。听起来的确是这两个字。青木怀疑自己听错了。木场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才对。青木瞪大眼睛。木场依然瞪着天花板,再次唐突地问:
「你……父母的确都还健在吧?」
「咦?父母吗?呃,是啊。」
「在东北吗?」
「在仙台附近……怎么了吗?」
「不,没事。」木场不悦地说,转过身去。接着他说:「你还只是个小鬼头,不要太勉强,偶尔回老家去吧。」
「前辈!」青木朝木场宽阔的背后叫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木场一定碰上了什么案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京极夏彦 京极夏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