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士奇比姆将在十点四十五分演唱。现在时间到了。但是浮士德在先。《牧羊人之歌》中的迭句之后,那出色的高喊声将——将——产生什么后果?
他的脑子嗡嗡地转了起来。基音,泛音,半音。他对这些东西不十分了解——但伊斯特尼懂。上天保佑他能及时赶到。
出租车停了下来。萨特思韦特先生冲出车门,像个年轻的运动员似的奔上通向三楼的石阶。公寓的门半开着。他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那出色的男高音。随着不落俗套的配曲而来的是熟悉的《牧羊人之歌》歌词。
牧羊人,看你的千军万马,就像流动的海水——
那么他及时赶到了,他猛地打开起居室的门。吉利恩正坐在壁炉旁的一张高背椅上。
贝拉-米沙的女儿今天要出嫁了:
我得赶快赶到婚礼上。
她肯定认为他疯了。他抓住她,大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半拉半拽着她出来,直到他们站在楼梯上。
我得赶快赶到婚礼上-呀-哈!
一个津彩的高音调,洪亮,有力,中气十足,任何一个歌唱家都会感到骄傲的音调。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声音,碎玻璃微弱的叮当声。
一只迷路的猫从他们的身边窜过,从开着的公寓门进去了。吉利恩动了一下,但萨特思韦特先生拉住了她,语无轮次地说:
“不,不——它能致人于死地。无味,没有任何使人警觉的表现。只要吸一口,就全完了。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致命。它不像以前实验过的任何东西。”
他反复说着菲利普-伊斯特尼在餐桌上告诉他的那些话。
吉利恩不解地盯着他。
3
菲利普-伊斯特尼掏出他的表,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一点半。在过去的三刻钟里,他一直在堤上踱来踱去。他朝泰晤士河望去,然后转过身来——窥视着与他共进晚餐的同伴的脸庞。
“真奇怪,”他说道,并且大声笑了,“我们今晚似乎注定彼此相遇。”
“假如你称之为命运的安排。”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菲利普-伊斯特尼更专心地看了看萨特思韦特先生,他的表情变了。
“是吗?”他静静地说道。
萨特思韦特先生直接切人正题。
“我刚从韦斯特小姐的公寓来。”
“是吗?”
同样的嗓音,同样死一般地沉寂。
“我们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只死猫。”
一阵沉默,然后伊斯特尼说:
“你是谁?”
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了一会儿,他复述了一下整个事件的过程。
“所以你知道,我及时赶到了。”他暂停了一下,很温柔地加了一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期望着什么事情发生,某种感情爆发,某种疯狂的辩护,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没有。”菲利普-伊斯特尼平静地说,突然转身走开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不知不觉地,他对伊斯特尼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同情:一种一个艺术家对另一个艺术家,一个感伤主义者对一个真正的爱人,一个普通人对一个天才的感情。
最后他猛地振作津神,开始朝伊斯特尼离去的方向走去。雾色开始浓起来。一会儿,他碰见了一个警察,疑惑地看着他。
“你刚刚听见水花溅落的声音了吗?”警察问。
“没有。”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警察仔细朝河上望去。
“又是一起这样的自杀事件,我猜,”他郁郁不乐地咕哝道,“他们总是这样做。”
“我想,”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他们有自己的理由。”
“钱,大部分情况是这样,”警察说,“有时是因为一个女人,”他边说边准备离去,“并不总是他们的错,而是某些女人带来许多麻烦。”
“某些女人。”萨特思韦特先生温和地赞同道。
警察继续朝前走了,萨特思韦特先生坐在一个座位上,雾气弥漫在他的四周。他想起了特洛伊的海轮,心里疑惑她是否只是一个漂亮而普通的女人,一切幸运与灾难都是缘于她那张美丽的脸。
第九章 死去的小丑
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悠悠地走在邦德大街上,尽情享受着阳光。他穿戴得像往常一样整齐、时髦,朗哈切斯特美术馆走去。那儿正在举办一个叫弗兰克-布里斯托的人的画展。此人是新近出现的艺术家,迄今为止尚鲜为人知。但有迹象表明他突然变得风靡一时。萨特思韦特先生是一位艺术赞助者。
当萨特思韦特先生走进哈切斯特美术馆时,马上有人认出了他,带着愉快的微笑招呼他。
“上午好,萨特思韦特先生。我们原以为不久以后才会见到你。你知道布里斯托的作品吗?不错——确实很棒。非常独特。”
萨特思韦特先生买了一份目录,穿过开阔的拱廊,步入展出作品的那个狭长房间。它们是水彩画,但其制作极其完美,手法极其特别,以致于十分像彩色的蚀刻画。萨特思韦特先生沿四壁慢慢地边走边仔细看着画。总的说来,他对这些画是肯定的。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值得他来这儿一道。这个年轻人的画富有创造性和想象力,技法之津确、严谨,无可比拟。当然,还不是很成熟。虽然看来只是一个期望——
但其中也有些接近天才的东西。萨特思韦特先生在一幅小小的杰作面前停顿了一下:这是一幅威斯敏斯特桥的画。桥上是拥挤的公共汽车、有轨电车和匆忙的行人。很小的东西,但是完美得令人惊叹。他注意到,这幅画的名字叫“蚁群”。他继续向前走,突然他屏住了气,想象力和注意力完全被一幅画吸引了。
那幅画被命名为“死去的小丑”。画中最显著的位置是铺着黑白大理石块的地板。地板中央仰躺着的是小丑。他的胳膊平展着,穿着红黑相间的小丑衣服。在他身后的窗户外面有个人在注视着地板上躺着的他,那个人的轮廓衬着夕阳闪烁的红光,看上去和他竟是同一个人。
这幅画令萨特思韦特先生激动不已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他认出或者说他认为他认出了画中那个男人的面孔。
一张和萨特思韦特先生熟知的某位奎恩先生极其相似的脸。萨特思韦特先生在有些神秘的情况下见过他一两次。
“无疑我不可能搞错,”他喃喃自语道,“假如果真如此——这意味着什么呢?”
因为,据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经验,奎恩先生的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某种明显的意义。
如前面已经提到的,萨特思韦特先生之所以对这幅画感兴趣还有第二个原因:他认出了画中的场景。
“查恩利带露台的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道,“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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