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不喜欢父亲那样的生活方式。那是多么乏味的人生呀!
“一个人,一天八个钟头为别人算钱,那能够称为人的生活吗?”
他知道,他即便向父亲提出这个问题,父亲也回答不出什么来。父亲对儿子,对提出这个问题的儿子也是根本不了解的。对于父亲来说,不管是哪一种生活方式,都能活下去,因为父亲对人生是没有丝毫疑问的。
水木在年纪已相当大的时候,才知道母亲生他之前,曾在“热海”当过艺妓。据说,后来和常常到热海旅馆记账的父亲认识而结婚。
年轻时既然是艺妓,那总应该是一个标致的女人了。可是由于生活的折磨,水木记忆中的母亲,已经是一个没有生气,整天象睡眠不足似的浮肿着面庞的女人了。
但是,父亲好象不愿儿子重蹈自己人生的道路,他辛辛苦苦节衣缩食,攒下钱供水木上大学,似乎对儿子寄托着自己一生未竟的期望。
可是,他的梦想,也就是他父亲的梦想破灭了。
不久,他父亲横遭不测:在下班回家途中,通过他家附近的一条人行横道时,被车撞死了。
公司方面认为,他父亲是在下班途中被车撞死的,不当作“因公死亡”,也不发给遗属抚恤金。
这就是公司对一生勤勤恳恳为之工作的父亲的唯一报答。不过,公司也好象是出于恻隐之心,让他母亲到公司所属的出租汽车站工作。
出租汽车司机必须严守时间,轮流休息和上班。但由于他们都十分劳累,容易在休息时睡过了头,因此必须让人去唤醒他们。水木的母亲就是受雇去担任专门唤醒那些沉睡的人的工作的。
每天晚上,她必须按照名单,依次去唤醒那些睡成烂泥、非用力推唤而不睁开眼睛的司机们。因而,可想而知,她的任务是十分重大而艰巨的。
看到每天抱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的母亲,水木心想,她是多么可怜和愚昧啊!社会对老实人从来是不公平的,这一点,看看父母亲就知道了。父亲默默地用劳作来打发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最后象一条虫似的躺在车轮下死去;母亲每天夜里在所有的人都沉入梦乡的时候去挨个地唤醒别人,而这种痛苦的工作却是公司因她丈夫死去,照顾她才让她干的。
终于,母亲也在一个冬天患了流感,跟在丈夫的后面,匆匆离开了人间。
他们这算什么人生啊!
过去,每当他看到父母被生活所折磨时,就默默发誓:要为他们的不幸复仇。与其窝窝囊囊地受一辈子罪,倒不如去图个一时痛快。
于是他辍学,参加了流氓暴力集团。他以为,在流氓集团里,不用象拿工资的职员一样受无聊工作的束缚,可以随心所欲、痛快淋漓地吃喝玩乐。
实际上,能使那些不学无术、缺才少德的年轻人在金钱、女人和虚荣心方面得到满足的,也只有流氓暴力集团了。可是,即便在流氓暴力集团中,要想获得以上这些,也必须是出了名、当上了头头的,否则也所获甚少。
不仅如此,在扩张势力的“战斗”中,那些无名喽罗都被当作炮灰,冲在前面。
在这舒适的网盐温泉镇,没有暴力集团,这也是水木得以住下去的理由。不过,这里的生活逐渐消磨了他最初的锐气。
水木感到地方上因为他过去是流氓暴力集团的成员而有所惧怕,不敢怠慢他,使得他在这个镇上多少有些名气。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里混到今天。
“实在是无聊呀!”
今天从早到晚,他在车站前转来转去,却没有遇到需要他介绍旅馆的客人。现在是新婚旅行的最好季节,新婚夫妇都在要来之前预定了旅馆,因此,一下火车,瞧也不瞧水木这样介绍旅馆的掮客,就径自前往预定的旅馆去了。
偶尔只能在旅馆里通过临时女帮工满足性欲的水木,看到满面春风、喜气洋洋的新婚夫妇依偎着,快步地向旅馆走去时,感到自己的身世是多么凄惨呀。
最近相当长时间,他已经没有享受到女性的肉体了。再说,近来的临时女工尽是那些无论多饿,也激不起食欲的肥胖的中年妇女。
就在这样的时候,发生了这个事件。
水木带着财川夫人往自己家走去。她毫不怀疑地跟在后面。可能因为水木和她丈夫十分相象,她不由地产生好象平日跟着丈夫往前走的那种错觉。
刚才在旅馆门前不十分明亮的灯光下,他看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是如今,这个美人儿却成了寡妇了。
“怪可惜的。”
水木心中在低语。他想象着年轻女人一见到丈夫死尸时的惊恐和悲哀,既感到幸灾乐祸,又觉得可怜。
可以说,她是从幸福的绝顶跌落到不幸的深渊里了。
“她还是处女吧?”
他一边感触这个年轻女人紧跟在自己后面,一边作种种猜想。那种“怪可惜”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里。”
到达家门前时,水木指着这座作为家是怪难为情的小屋子这样说道。
“太太,您看到您丈夫时,要冷静呀!”
水木间接地提醒她。他想,这个女人如能象现在这样有主见,大概不会抱住她丈夫的尸体哭嚎吧。可是女人感情的变化是难以顶料的,也是无法预防的。
尸体还在原处,看来凶手没有进来过。
“这是您丈夫吧!”
让财川夫人过去之后,水木指着尸体问道。
瞬间,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睁大眼睛,呆呆地站立在那里。
“他突然摔倒在我家门前时,只剩下微微一口气了,没等我问清他是被谁暗算、如何变成这个样子时,就死了。我不得己,打开他的钱包,发现寄存贵重物品的证明,才知道他的处名和你们住宿的饭店房间,我想,反正没必要叫医生,就直接向太太您联系了。”
不知财川夫人是否在听水木说话。她正失神地站在那里,没有悲叹,也没有痛哭。
大概是由于突然面对丈夫的死,巨大的惊恐把其他感情都封闭了。
“太太,您的悲痛我理解。不过还要请您节哀。我现在马上通知警察,不一会儿,他们来到时还些向您调查,您应该振作精神回答。”
此时,对方正处于悲痛之际:无法向她索取酬谢金。水木决定赶快通加警察。时间再也不能拖延了。
现在向死者家属索取酬谢金,显然不是时候。
她要过一个阶段之后,才有心思考酬谢金的事儿。如果忘了,是要提醒她的。
虽然这样,他还是希望在警察介入之前,得到那笔钱。可是,要使别人意识到必须感谢,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
“钱包没有被抢走,凶手恐怕不是为钱财而作案的。”
水木把死者的钱包在财川夫人面前晃了一晃,但是她却毫无反应。看来,不得不打消现在就索取酬谢金的念头了。
水木无奈,拿起电话听筒。
“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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