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中了胭脂姑娘的心事,这些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可到这里来的,全是些寻花问柳的好色之徒,哪一个靠得住?这终身又能托付给谁?胭脂姑娘想到这里,悲从中来,鼻子一酸,两行清泪便从又黑又长的睫毛间潸潸滚落。
燕儿见胭脂哭了,慌了手脚,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胭脂的枕边,道:“都是燕儿不好,惹姐姐哭了。燕儿该死,下回再也不说这些疯话了。”
胭脂抬起泪眼,望着燕儿道:“好妹妹,这不怨你,怨只怨姐姐的命苦。”说完又幽幽咽咽地哭了起来。
燕儿望着胭脂,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命苦,鼻子一酸,也陪着哭。
两人一个幽幽咽咽,一个默默流泪,正哭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有人叩门。
燕儿擦了擦眼泪,起身去开门。
胭脂姑娘也忙止住了哭声。
“妈妈好。”燕儿说完便让到一旁。
“唷,你这是怎么啦?”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半老徐娘,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泛着白光,眉宇间春意盎然。她笑着转了身,看见胭脂惊叫了一声:“妈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啦?”
“张妈妈,有事吗?”胭脂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唷,你瞧瞧,你瞧瞧,这眼睛,如桃儿一般了。是谁惹你哭的?”张妈妈说完就转过头来问燕儿:“可是你惹你姐姐啦。”
“不,不是。”燕儿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关她的事,是我身子不舒服。”胭脂说完便侧过了头去。
“嗳,现在也管不了这许多了。燕儿,快去打盆凉水来。”
“是。”燕儿下楼去了。不一会儿,燕儿端上来一个铜盆,盆里有半盆凉水,盆沿搭着块毛巾。张妈妈拿着毛巾在水里浸了浸。胭脂忙抢过来道:“不劳妈妈,我自己来。”说完便拧干,又将毛巾展开,压在了眼睛上。
张妈妈坐在一旁,望着胭脂,怜惜地道:“我的儿,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你这么个样子,怎么见客人啊?”
胭脂听到这里,猛地将毛巾从脸上拿开,怒道:“什么客人!我不见!”
张妈妈先是一惊,继而笑道:“这个官人非比寻常,出手阔绰那是不用说的了,那模样长得啊,真好比那潘安在世,谈吐啊,也斯文得很,想必这才嘛,比那曹子建也差不了许多。这才貌双全的人儿,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我不见!”胭脂姑娘说完将手里的毛巾猛地掷在了铜盆里,盆里的凉水激得张妈妈跳了起来。
张妈妈脸上蓦然变色,她指着胭脂怒道:“你不见,会后悔的!”
胭脂姑娘俏眼一抬,笑着对张妈妈道:“我不后悔,既然妈妈说这个官人这般好,那般好。那妈妈自己去接岂不更好。”
“放屁!放屁!”张妈妈跳着叫道:“人家指名道姓地要你,我去接算哪么回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头痛,睡不着,整宿整宿地做恶梦,说梦话。你让我怎么接客?你难道要逼死我不成。”
“谁要逼死你啦!这里是青楼,是哥儿们买笑的地方,不是大小姐的闺房,谁来白养活你!”张妈妈怒气冲天,一张白惨惨的脸上沟壑纵横。
“好。”胭脂姑娘咬着嘴唇,点点头道:“妈妈,这些年我为悦香楼挣的银子,算起来也有万两了吧。可你还嫌不够,好,好,死了干净,一了百了,咱们两不亏欠。”胭脂姑娘说完,掀起被子,下了床,她站了一会儿,便感到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
张妈妈脸上的肉扭来扭去,她定定地看着胭脂姑娘,想看看她是真的要死,还是说说而已。
胭脂定了定神,慢慢瞟了一眼窗子,然后便合身扑了过去。
燕儿叫了声“姐姐。”便扑过去抱住了胭脂。张妈妈也慌了神,紧紧抱住胭脂的腰,哭道:“我的儿,你是妈妈的心肝,妈妈怎么舍得你死呢。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我依你还不成吗。”说完便大哭起来。她是真的伤心,这棵摇钱树要是从窗户里掉下去,她这二十几年的心血,可就算是白费了。
胭脂姑娘身子虚弱,怎轻得住这么折腾,她喘着气道:“妈妈,不是我吓唬你,我若想死,你也拦不住。”
“哎呀,你这又是何苦呢?什么都好商量嘛,我都依你还不行吗?”
燕儿也在一旁哭道:“姐姐,你若死了,留下燕儿一个人在世上,孤苦零丁的,你忍心吗?”
“好。”胭脂道:“你们放开我。”
燕儿和张妈妈将胭脂掺回了床上。
胭脂闭了眼睛,躺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张妈妈无可奈何,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跺跺脚,转身走了。
天已近午,燕儿服侍姑娘用饭,她手里拿着一个粽子,一边剥,一边道:“姐姐,今天是端午节,吃两个粽子吧。”
胭脂摇摇头,道:“我不想吃。”
燕儿道:“那可不行,身子骨要紧啊。再说,跟张妈妈那种人赌气,真犯不着。姐姐还是想开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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