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难忘初恋女性影像的五十上下的男人,一边在这一带打听很可能就住在这里的她的消息,一边构思着追寻青春幻影的多愁善感的作品。通常这种题材总是让人觉得不好意思,难以下笔,但是在和猖村今日子擦肩而过以后,北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他想把作品中情节变化的场景设在看见今日子的喜多见,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不过私下里他希望有可能会在这儿碰到今日子。如果没在这儿和今日子擦肩而过,或者如果没看见那个长着一张酷似今日子面容的女人,这里只是一个不会引起他丝毫兴趣的平凡的地方而已。
文章里描述的风景和现实中的风景并不一样。
即使描写同样的街道、树木和桥梁,也要经过作家意念的筛选,塑造成完全不同的造型。作家的眼睛只看得到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可以根据当时的心情把街道描写得美丽无比,也可以描写得丑陋不堪。他想喝酒时就只看得到酒店的招牌。在经济上和精神上都感到溃乏时,就觉得披上盛装的街道只对有钱人微笑。这叫做“心理风景”。
北村眼里的喜多见的心理风景常常是从今日子那里派生出来的。也就是说那个风景的出现是因为有今日子在。北村虽然置身于现实的喜多见的风景当中,但只看到了他的心理风景。在现实与心理的双重风景之中,北村的注意力涣散了。
“先生,北村先生。”
他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在叫他,北村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当中。风景也回到了现实当中,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在对着他微笑。但一时想不起对方的身份了。
“我是武藏野公寓的平川。前几天真是不好意思。”
对方马上自报了姓名,是新屋所住公寓的看门人。北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新屋原住所的附近。
“那天是我打扰了。”北村客气地说。
“先生,您今天这是去哪儿?”
被平川这么一问,北村一时答不上来。
“正好有点儿小事儿。”北村若无其事地避开了平川的问题。
“是来收集素材吗?”平川得体地说出了北村要说的话。
“啊,是的。”北村已淡淡地接过了话茬。然后礼节性地问了问看样子是在这一带闲逛的平川:“平川先生在散步吗?”
“不是,我是来送发错的信件。收件人肯定是住在这一带。”平川看了看手里拿的信封。
“您可真是好心肠。我有时也收到送错的信件,但从没直接把信送给收信人。”
一般都是放回邮筒里,要是直接邮递的信件就扔在一边不管了。
“反正我有空儿,顺便散散步呗。”平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门牌号码来看,肯定是在这一带。最近搬来很多新住户,还没有挂上名牌,给邮递员添了不少麻烦。”平川拿着信往周围看了看。
“我也跟你一起找吧。收信人是谁?”北村只是在心理风景中信步而行,所以觉得寻找送错信件的收件人也很有意思。
“收信人叫北条今日子。如果收件人的地址没写错的话,应该就住在这一带。”平川把信拿给北村看。
“北条今日子?”这是一个铭记在北村记忆深处的名字。这是猖村今日子结婚以后的名字。北村曾经在喜多见车站见过她。信封上的收件人正是今日子。
“先生,您认识这个人吗?”对于北村的反应,平川稍稍有点儿吃惊。
“这和我以前的熟人同名,所以吃了一惊。”
“真是太巧了。”
“大概是同名同姓的人吧。不可能这么凑巧。”北村当着平川的面装糊涂。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得知猖村今日子的住处。信封背面写着的地址是伊东市医院,寄信人是北条升。这个名字就是北村二十多年前收到的今日子结婚请柬上写的配偶的名字。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一家。”平川找到了写有北条的名牌。这是一座刚刚建成售出的雅致的二层建筑。虚设的门柱上挂着名牌。周围的建筑也都是这种小型住宅。
“今日子就住在这里吗?”北村不胜感慨地看了看名牌。平川把送错的信扔进了设在门柱旁边的邮箱里。
北村差一点冲动地按下门柱旁的门铃。也许按下门铃,今日子就会出来。就在这时,一种害怕见到过去的青春女神在现实中的形像的恐惧,抑制住了他的冲动。
北村把今日子的住址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这个家的样子,虚设的门柱,围在房子四周的木栅栏,小小的院子,周围的景色和氛围,这些都将成为他的文章中的重要素材。
“先生,不到我那里坐坐吗?”送完信件的平川邀请北村。
“那个案子后来有什么进展吗?”
“也没什么进展。对了,您关心的新屋的自行车找到了。”
“自行车已经找到了吗?”北村不由得提起了兴趣。
“我想可能是当做垃圾扔掉了,就扔在附近的多摩川堤坝上,被住在附近的艺术家捡来放在院子里当做艺术品的素材了,我偶然路过艺术家那里时发现的。”
“艺术品的素材?展览用的吗?”
“并不是展览,但是摆在院子里谁都能看见。”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艺术家住在哪儿?”
“这就去看吗?”
“嗯,我挺感兴趣的。”
“真不愧是当作家的。一听到艺术就感兴趣。”北村并不是对艺术作品感兴趣,只是想亲眼证实一下新屋的自行车。根据北村的推测,新屋的自行车和秋本道夫驾驶的汽车曾经相撞。也许能从相撞的痕迹上找出什么线索。
“那我就带您去艺术家那里看看。”平川提议道。
艺术家住在庆元寺的附近,房子是三角形屋顶,就像山间的小屋一样,使院子显得很宽敞。从未收拾过的院子前面有一个大件垃圾堆放场。
那个看起来像是大件垃圾的东西却是艺术家的作品。旧轮胎、雨伞、坏了的偶人以及电视机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破烂被重新组合拼装在一起,创造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造型。其中也有刚才提到过的那辆自行车的残骸,一看就知道是一堆破烂。从艺术角度看,有一种变态的幻想式氛围。
“原来垃圾还可以用来做这个呀。大概垃圾都会生气的。”平川压低了声音说道。在紧挨着路边建的形同虚设的栅栏里,陈列着这个奇怪的造型,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看得到。北村觉得大概会有人误把这里当作垃圾堆放场,跑到这里来倒垃圾。这时房屋的主人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削的男人,脸色很难看,穿着短外衣,趿拉着鞋。看样子不像是个激进的艺术家,而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
“那就是艺术家。”平川在北村的耳边小声地说。艺术家把目光转向他们这边。平川突然鞠了个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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