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_[日]森村诚一【完结】(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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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上班那天,去课长办公桌寒暄,一个姓出井的瘦弱中年男子,瞪起凶恶的三角眼,望着岩村说:

  “我们过去的履历虽然可供参考,但根本不当成问题。评价一个人的标准,要看本人的实力!只看这一条。

  “咱们公司把全菱井系统企业的人员当作顾客,在菱井集团中,是资本循环的大水泵。自豪地大干一场吧。特别是我们课,前不久,售货额已经超过函售课。现在正在忙于零售。打一次电话也能办成大宗交易,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衷心希望你注意言词。关于工作的细节,请你听从股长的指示。”

  出井的语调一开始就硬梆梆的。他知道岩村的底细。这是他自卑感的反作用。

  原来,这个姓出井的男人一直在川崎附近的儿童百货商店当营业员。菱产商店开设时,靠门子一跃被提拔到课长的重要岗位上。他单纯、天真、干劲大,孜孜不倦。从他那表情看来,全菱井的命运似乎都担在他的双肩。

  “课长特别讲究言词,请注意些。”

  自报姓大平的股长,一对比出井还小的谨小慎微的眼睛频频望着课长办公桌说:“特别是,对我们来说,电话就是买卖。一句话说不好,若是伤了顾客的感情,本该谈妥的交易也会告吹。我来做个应答示范,请注意。”

  大平操起了正在呼叫的电话听筒。

  “您早。让您久等了。我是菱产商店电话销售课的大平……噢,知道了。一直蒙您关照,多谢多谢。”

  说了一大堆过于恭敬的话,最后对着电话深鞠一躬,才放下了听筒。而且要在对方挂死了电话之后才毕恭毕敬地放下。

  他得意地把头转向岩村。

  “明白了吗?一定要那么说。再就是,如果在早晨,不要忘了寒暄一句:’您早!‘然后清楚地告诉对方这边的单位和姓名。承诺之后再次告诉客人这边的姓名,以便明确责任。最后是谢词。绝对不能先挂死电话。待对方挂死后再放下听筒。

  “以上各项不得从略和遗漏。特别是你身为主任,是个管理方面的差使。你的行为,部下都会仿效。你可要以身作则呀!”

  大平故意做给出井听和看,说的洋洋得意。

  “无论多忙的时候,都必须那么说吗?”

  连电话的应答细节都规格化了的官僚习气,使岩村大为吃惊,问道。

  电话是代表着一个人的调子。调子好听,就给人以好感。这样的应答拖得越长,就越要使顾客在引入正题之前久等。

  “是的。这是课长规定的。”大平坚信不疑地说。这个人,只要课长下命令,他准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吧。这样的两个蝼蚁之辈竟然是岩村的直接上司。

  无怪乎名曰电话销售课,电话多得惊人,应接一个电话之间,竟有三个电话铃同时都响。职员共十人,其中包括课长、股长、主任。几个人分头去做,也难于招架。不单是接电话了事。

  还要把定货事宜记入传票,核准额数后转给发送课。如果对方的住所复杂,还要在传票上划个略图。品目和额数上出差错,是电话销售课受理者的责任。

  电话铃一响,“让您久等了……多次蒙您关照,多谢多谢。”这份差使虽然不过傻瓜般无限地重复这些话,但,却是丝毫也疏忽不得的。

  在潮水般涌来的电话里,那怕有一次少说了出井规定的“绝对必须的应答事项”的一项,出井和大平就会如获珍宝,喜形于色,得意洋洋地提出警告。

  “岩村君,你不适合做电话销售工作吗?”

  “岩村君,你在菱电的电视课代理课长干得不错嘛!”

  “岩村君,为何不说’让您久等了‘呢?规定的事项不遵守,这可是问题呀。”

  他们处处找岩村的小脚。

  岩村元信屈辱的第二次职员生活就是这样开始的。

  金色的冰杖

  花冈俊一郎下台的同时,花冈进也被踢出了家用电器部部长的宝座,给他安排了个新的职务--冰箱课代理课长。

  从部长降到代理课长,且不计较。要知道冰箱课对于弱电派来说,是个难见天日的地方。原因是以电动机为生命的冰箱课,虽然是家用电器部门管辖,但是强电派的势力很大。

  因此,弱电派的人都不愿意到冰箱课去工作,把那里看成“家电的孤岛”。

  冰箱尚待普及,不象行情涨到顶点的电视机那样属于热门。

  不消说,强电派的人气势汹汹。虽然是家用电器的势力范围,但在课里,弱电派的人却成为“食客”。并且对花冈俊一郎的干儿子--花冈进的攻击也很猛烈。

  所有的残酷“私刑”早给他准备好了:不让他负致命伤,运用工薪阶层特有的阴沉力量摧残他,用小针一下一下地刺,直到他慢慢地死去。

  花冈进每天死气沉沉地上班,又死气沉沉地下班。与其说为工作,莫如说为应付阴沉的人事关系而消耗生命。

  他怎么能够忍受那样的阴郁气氛呢?他在“协电”的生命已经了结。绝对不可能东山再起,偏偏……

  那原来是惰性。花冈进感到过去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称心,不顺利。

  抓住千载难逢的好运,历尽艰辛才爬到了高阶的人,怎能改弦易辙,参加用显微镜才能找到的课长、股长级发迹的竞争呢!纵然参加,在职员的实际能力相差无几的今天,象自己这样的人多得很,能不能当上他所轻蔑的课长、股长,那还很难说哩!

  仕途升迁的努力应该全部集中在自己有可能攀上企业最高领导的地方。

  拥有资金一亿元以上的公司约三千二百个,职工总数约为四百七十二万人。最高领导干部仅占总数的百分之零点七六。

  就是说,职工一千人之中,获得最高荣誉和地位的人才不到八人。其他九百九十二人都是一群废料。但在退休之前,这一段工薪生活的期间,都尽可能向上爬,展开阴险、徒劳而又炽烈的宦途竞争。但是,充其量不过如同蟑螂,只能绕金字塔的底边爬行,便迎接退休了。

  有出息的人,就不是这个样。要么当尖子,否则就默默无闻。其余的那些职务都和“没出息”是同义语。在底层里比大个,只能表明职员的愚笨和单纯。总之,是一群糊涂虫!

  正因为花冈进有了那样的玩世不恭的自暴自弃思想,他才忍受住了各种屈辱。

  不妨说花冈进已经死了。在死人看来,活人的奔波和毁誉褒贬,当然觉得滑稽可笑。

  有的职员在公司里死气沉沉,一回到家,便起死回生。然而,花冈进回到家里也没有复活。

  他和顺子简直不是夫妻关系。

  花冈进不会找碴打架。他宁肯多方讨好顺子。和顺子说话,尽量装得和颜悦色,努力制造出家庭融洽的气氛。

  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想在家庭里求得安慰,而是不想因为和顺子口角而大伤脑筋。

  然而,顺子依然桀骜不驯。倒不是说他怎么反抗花冈进,只要在接触花冈进的时候,态度、表情、甚至说话的声调,都是例行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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