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空港杀人案_[日]森村诚一【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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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天晚上,我想起一件事情需要与父亲商量,便走到他住的那个房间门口。门虚掩着,没有关严。房间里,传出养父用英语与对方打电话的声音。没有什么寒暄语,也没什么礼貌用语。我不希望打扰他,打算等一会儿再来,就在我刚要离开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话。

  “小室安彦乘坐在全日航AJA4301飞机上,是由伦敦飞回日本的。’

  4301飞机坠毁在东京湾,就在他打电话以后发生的。我听到这一新闻时,那一天的电话内容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养父曾在箱根宾馆的房间里,用英语跟对方通电话时说过的那句话。

  电话,也许是养父打给阿拉斯加空港飞机保养班的乌托尼依主任?一连串的疑问,瞬间在我的脑子里翻腾起来。我悄悄去了箱根宾馆,查阅了父亲曾经打过的国际电话号码记录。当我得知那个电话号码真是阿拉斯加空港,他真是打给乌托尼依的时候,我惊呆了,我简直难以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我愣了半天,猛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父亲之所以去箱根,并不是安慰我,而是为给乌托尼依挂国际电话。如果从家里挂那个可怕的电话,恐怕事后难逃法律追究的下场。于是,以休养名义去箱根,并在那儿打电话。再说使用的是假名,不可能被人察觉。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而且,他至今还活在这个世上。

  杀害小室安彦的真正凶手,是我的养父。坠毁飞机和杀害一百三十八位旅客和机组人员的凶手,也是我的养父。天哪!他为何要这样干?

  我明白了,养父将小室安彦驱逐到国外,是为了顺利地把我嫁给真壁慎一郎。他把我当作权势交易的牺牲品。他不是从爱护我的感情出发,而是出于保护自己,进一步出人头地的强烈欲望。为此,小室安彦的存在,不仅仅是他前进道路上的拦路虎、眼中钉,更重要的,小室安彦是引诱乌托尼依出手的绝好鱼饵。

  与此同时,我明白了养父为何会把我的父母抛弃在阿拉斯加的冰天雪地里。那不是万不得已的做法,恰恰证明了他的本性。他的心,原本就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在我上大学之前,他从不提起当时的真实情况,这也是出于养父的如意算盘。养父那种爱我的方式,使我也成了铁石心肠。剩下的,无论他怎么坦白也不能动摇我复仇的心。他的爱,使我萌生了旧恨。我看清楚了,他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物。我的养父,已彻底失去了人性。

  小室安彦投保四千万日元,是为了我。以往的多次出差,他都没有投保。可唯独这一次他毅然地参加了巨额保险,也许他有预感。刚结婚不久,而且有了心爱的妻子。可他偏偏投保,而且是四千万日元的生命保险。对此,我深深感到他对我的一片赤胆忠心。

  保险金,是小室安彦为我和孩子用生命换来的。每每想起他,我便对小室安彦产生无限思念和无比崇敬。从而,在心底里激起了我对杀害小室安彦的凶手、养父的愤怒。

  养父,不仅夺走我心目中的丈夫小室安彦,还夺走孩子安男的父亲。如果没有父亲的反对,我与小室安彦及我们的孩子早已组成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我开始变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新仇旧恨,杀意萌生,我不再爱养父,而是罄竹难书的恨。

  我决意杀死养父。于是,我选择了举行婚礼的那天。我结婚的那天,就是养父野心得到实现的时候。在举行婚礼的当天,既当新娘又当凶手,是为了复仇。

  宴会结束后,我换上普通的服装,利用旅行出发前的短暂时机,闯入养父正在休息的314房间。

  我事先对他说过,在结婚旅行之前有话对他说,请他呆在314房间别走开。也许是养父在女儿出嫁前的感伤,他愉快地答应了。后来我仔细想过,他当时的心情确实依依不舍。

  幸亏在结婚宴会结束和旅行出发前的匆忙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开。

  我没有乘电梯,而是沿着消防楼梯上了三楼。我知道,这幢宾馆楼里很少有客人单独进出。可我当时已经横下一条心,反正最终逃脱不了警方的逮捕,即便让人看见也无妨。当然,不希望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让别人发现自己。

  在从楼梯到314房间的走廊上让我躲过服务台‘眼睛’的,是312房间或者是313房间那扇敞开着的房门。这,纯属偶然。

  养父看到我的出现,非常兴奋。尽管我成了他向上爬的阶梯,毕竟是他花费心血将我拉扯大。多年的父女之情,分别是令他最最伤感的。

  就在这当儿,我趁机取出事先预备好的匕首,朝他左胸猛刺过去。他一定没有想到致命的袭击,竟然来自亲手养育的女儿。他那难以置信的眼光,呆呆地望着我。片刻,他对我说‘你快逃!快逃!你必须获得幸福!’大概是肺部被刺,说话声音很轻很轻,但我听得清清楚楚。他每张一次嘴巴,嘴角便鼓出一个血泡。他拼命抓住我的手指着门,示意我赶快逃走。当时,他脸上热泪盈眶。从他的眼神,我才醒悟到他对我真正的爱。

  他之所以执意让我到真壁家做儿媳妇,其真正目的决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实现更大的野心。他认为,我与真壁慎一郎结婚才能获得真正幸福。故尔,要我远离小室安彦。当时,我真正明白了养父的良苦用心。他自己就是与我的养母结婚后,才坐上全日航公司专务这把交椅的。当时,我养母的父亲是全日航公司的高层干部,正因如此,他比谁都清楚公司内部派系斗争的残酷性。现在,我悔恨交加,可为时已晚,我做了一件人世间最愚蠢的事情。

  当时,我目瞪口呆,腿脚发软,嘴巴已经不能说话的父亲,在印有空港宾馆名称的信笺上写道。

  小室安彦因酒醉驾车,撞死了乌托尼依的儿子,还企图从现场溜走。慌乱中,他将一个幼儿挂在车尾保险杆上,摇摇晃晃逃驶出两三公里。经过法院审理,被判处有期徒刑。为缩短刑期,全日航公司花费巨款与当地法院交涉并作了担保,才得以回国。像如此性格残忍的男人,我不能让他成为你的丈夫。最后,他又写道。

  “求你了!快逃走吧!别喊医生,我反正活不长了!”

  他深知自己已经危在旦夕,无论如何要把我从杀父之罪解脱出来。顿时,我恍然大悟。为了养父,我必须逃跑。

  旅行结婚的起飞时间,越来越近,连一分钟也不能犹豫了。如果房间外走廊的状况与来的时候一样,我也许还有获救的机会。由于隔着上衣刺入养父的左胸,我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沾上血迹,我决定试一下获救的机会。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养父。我一边擦泪一边对养父说。‘再见啦,爸爸,你把我抚养到今天,我衷心感激您的养育之恩。’

  养父高兴地笑着点点头。这时候,他的嘴巴已经不能动弹,视线也模糊起来,身体开始摇晃起来。

  我强忍着父女之间告别时的悲伤,从房间里出来。幸亏走廊上与来的时候一样,那扇房门仍然敞开在那里,遮挡着服务台的‘眼睛’。沿着来的路走到消防楼梯,从那里回到大厅。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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