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洋介这才反问了一句。
“我也是给人当差。跟你见面以前不知道谁来取货。这回交易的路子我都弄明白了。本来咱们就是跑腿的,用不着知道那么多。”小松一副自嘲的语气。他受命于交易的另一方当事人,只管把货交给728室的来客。
“那我就拿货吧。”洋介催促道。他不愿看见小松的脸,想尽量缩短这次会见。
“不必那么着急嘛。”小松好像正期待着与洋介重逢。
“我只是受人之托来取东西,跟对方约好在P宾馆728室。”
“你怎么证明使者的身份呢?”小松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本来就很邪恶的脸相进一步变形了。
“我是作为生田目先生的使者来的,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你弄错了。事实上,你一见我就以为走错了房间。”
“我没听说过需要身份证明。你不是也说过,见到我交易的路子都明白了么。”
“算了,政治、金融界的关系又不是男女关系,简直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我就相信你吧,不过有话跟你说。”
“没什么可说的。我只管跑腿,货拿到手就行了。”
“瞧瞧是什么东西吧。”小松把一个紫色的包袱放在桌上,动作夸张地打开来。里面是一叠崭新的一万日圆的钞票。
“一千万。政治捐款,也就是贿赂。打个收条?”小松盯着洋介的眼睛。
“没有收条。你懂不懂规矩?”
“我懂。经手这种钱不打收条,这是常识。就是说,钱的收受日后不能留下证据。因为这是黑道上的钱。虽然实际存在,但是得把它处理掉。当然账上也不留痕迹。所以,就算咱俩私分了,也没人说什么,也说不了什么。”
“亏你说出这种话来。”
“如果你不是跑腿的,我也不说这些。事在人为嘛。全部平分了的确太贪。咱俩一人拿一百万怎么样?贿赂的金额无从查考。你跟先生说就拿到这些,他只能这么想。无论如何不会找行贿者核对。收条也没有,总能混过去。”
“我不能这么干。”
“那随你便吧。我把这一千万全卷走。本来不存在的钱,卷走了也没法追究。万一被抓住,我就说交给你了。”
“真是混帐!”
“你不想这样的话,还是每人拿一百万。两个办法随你挑。别忘了货在我手里。”
洋介受到穷追猛打,处境极其不利,他无从选择。
3
最终,小松拿走一百万,洋介只取回九百万。尽管是账上没有的黑钱,当事人之间不可能不谈及贿赂金额。假如缺了一百万,受贿者会向行贿者核实,行贿者再追究小松。
想必小松会说委托他的钱都交给了来人。洋介自然受到怀疑。他不想因为一百万这么个小数目失去生田目的信任。
洋介拿出休闲娱乐公司的退职金,倾囊而尽补上了小松的窟窿。这时,洋介意识到这是小松利用“重逢”施展出来的恐吓新招。其实小松预料到他会用自己的钱填补亏空。下次倘若小松拿了其他底片来恐吓,洋介将一筹莫展。让对方暂时保持沉默的甜头已经没有了。
而且,小松很可能再次为行贿者当差。那时,他如果强行要求全数平分或者携款潜逃,洋介就全完了。
与小松的重逢,使动摇中的洋介坚定了决心。只要小松活着,自己就没有将来。从小松的手法来看,是给猎物留条生路,从而长时间地慢慢盘剥。
他决不贪婪。过于贪婪杀死了猎物,结果是鸡飞蛋打,他深知这一点。
今后他还会慢条斯理地盘剥下去。不管洋介的将来多么姹紫嫣红,花蜜中最甜美的部分必须归小松所有。这并不是鲜花与蜜蜂的共存共荣关系。
对方如同寄生虫,单方面地汲取营养不说,还置人于死地。
生田目对洋介的评价是对社会充满敌意。洋介发现,如今他对全社会的憎恨都集中在小松身上。
4
经过反复考虑,洋介得出一条结论,除掉小松不宜采取姑息的手段。将对手约出来突然袭击,这对小松行不通。小松来见面,必然作好相应的准备。
对付这样强大的敌人,最好出其不意。小松还不知道住处被发现了。回到自己家,他就是再谨慎也会放松警惕吧。
深夜,瞅准他在家的时间,装成送电报的人,门一开就下手,给他致命一击。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洋介想在小松家里下手还有另一个原因。小松可能依然掌握着洋介跟咏子合影的底片。即使杀了小松,不收回底片的话,日后说不定会成为警察调查的目标。
小松不知道住处被发现,恐吓材料肯定放在身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必须在家里结果他。
洋介下定决心后,又侦察了一遍小松的住处。小松现在没有固定职业,闲荡着,但他通常晚上回家。白天大多在弹子游戏房、电影院度过,意外的是他还常去图书馆。看样子他很爱读书,下午总待到阅览室关门,埋头看小说、报纸合订本。回家时每次还要借几本。
小松好像是把图书馆作为信息来源。洋介在侦察他的生活规律的同时,更印证了原来的感觉,小松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幸好小松的房间在一楼把边,从房子一侧的紧急出口可以进出,而且隔壁没有住人。这样,去小松的房间正好避开了楼里居民的视线。小松十分孤僻,不与邻居来往,也给洋介下手提供了方便。
侦察结束,洋介决定着手实施计划。他准备了一把用来袭击小松的厚身长刃的猎刀。这把刀薄钢板制成,异常锋利。
小松的公寓在从大街稍稍拐进去的胡同里。洋介凌晨子时开始行动。考虑到身上会溅血,他披了一件黑色的雨衣。
洋介把车停在离小松的公寓稍远的路边。偶尔还有人影晃动,但都步履蹒跚。因为地段的缘故,尽管是深夜,行人并不算稀少。
洋介来到小松的公寓楼前。从外面看,窗户没有灯光。看样子已经睡了。其他窗户也都寂静无声。
洋介担心小松刚睡熟醒不过来。如果睡眼朦胧地爬起来,一定毫无戒备。
洋介从紧急出口潜入楼里,站在小松房间的门前。他带着墨镜,登山帽压得很低。万一不能当场杀死对方,也不至于被认出来。当然手套是必带的。
洋介做了一个深呼吸,按响了门铃。然而房间里没有起床的动静。洋介停了一下,再次按铃。房间里依旧没有动静。
果然睡得很沉。洋介咂咂嘴,谨慎地敲敲门。吵醒了邻居不好收拾,只能有节制地敲门。洋介轮番敲门、按铃,室内鸦雀无声。
洋介不安起来。难道碰巧今晚生活规律变化,迟迟未归?还是打算好在外面过夜呢?
洋介本来一心要杀死小松,突然间没了主意。并不是杀人的动机就此消失,而是扑了个空,士气受挫。
“今天晚上没戏了。”洋介嘴里嘀咕了一句。假如小松这时候出来,如此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不可能一下子结果小松。光杀死对手不行,还得金禅脱壳,及时逃走,这样才算完成了当初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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