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噢,应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约是一九八五年或一九八六年吧。这篇文章请你务必要读,里面还提到你们的书呢!所以当时我就特别留意。”
御手洗听完便抓起这本小册子开始读了起来。
“脑子这个东西,确实如你所说,是一具复杂而不可思议的机器。一旦发生了故障,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做得出来。”在御手洗阅读期间,古井教授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此人显然与御手洗属于同一类型,平时沉默寡言,但只要涉及自己感兴趣的事,就会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而对坐在旁边的我视而不见。
“你知道,我有一个芬兰籍的患者,因为大脑障碍,把身旁的妻子看成帽子,拼命地想往头上戴。还有一个为了治疗癫痫病而被切断胼胝体的英国人,当他用右手扣扣子的同时,左手始终准备解扣子;又或者看到去疗养院探望他的妻子,右手准备拥抱,左手却又放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是日本人患了癫痫病,就算切断胼胝体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你还记得吗?”
“对,我的确说过。”御手洗的视线离开了小册子,抬起头予以肯定。
“前几天我正好看到了证实你判断的资料。有一份对日本严重癫痫病患者做了相同手术的观察报告,虽然也切除了胼胝体,但术后并未见到患者出现复数人格的现象,据说治疗效果极佳。”
“我推测讲日语的人,其右脑的信息处理量远远少于左脑,才能得出上述的结论。讲日语的人,很少用右脑来控制谈话并作出判断。”
“对于这种看法,恕我不能苟同……例如做视听觉实验,就会发现人有习惯成自然的倾向,爱好是可以改变的。”
“不是有把中效型巴比妥盐类镇静剂注入颈动脉的例子吗?”
“但那种实验太少了。”
“这是因为没有以脑障碍以外的人做实验的关系。不过在切断胼胝体的例子中,倒是能与利用镇静剂分别对左右脑予以麻醉的实验做正确的对应。”
“嗯,说得对。”
“有很多日本人的右脑虽然停止运作,但完全看不出变化。相反,如果左脑停止运作的话,有许多人会失去语言能力,并处于狂躁状态。不过,因此变得抑郁的人少之又少。但对多数意大利人来说,无论哪一边的脑部失去功能,都会处于非常不安定的状态,而且会变得抑郁。”
“对于这样的说法,我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诚然,日本人,不,应该说是讲日语的人其大脑运作或许有可能与西方人的大脑运作有所不同,但要证明,数据远远不够。你总是在数据不充足的情况下提出结论。”
“自然科学的进步模式,就是首先提出假设,然后通过实验予以求证。但要在实验的海洋里游弋,除了需要具备充沛的体力,还需要有惊人的耐性。可惜的是,每位学者的一生都很短暂,能够随心所欲做实验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十年而已。如果一开始虚构的假设弄错了,那么三十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事实上,世界上各大学的研究所里虚度光阴的学者多得是。不过,也有提出过令大家颇感意外且引为笑谈的假设,可是在一年内就用实验加以证明的人。”
“确实有这种情况。譬如提出‘获得性免疫耐受性’的弗兰克·伯纳特【注】 ,学者有时还得靠运气。”
【注】澳大利亚人,因发现获得性免疫耐受性(acquired immunological tolerance)荣获一九六〇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
“可惜没见过诺贝尔奖颁发给同一个学者两三次的情况,这也可以看出诺贝尔奖世俗的一面。但事实上,真的有人能连续多次获得惊人的学术成就。”
“的确有这种人,他们已经是一般人心目中的天才了。”
“对于这种人,我们不能简单地解释他只是比普通人走运而已。”
“那么御手洗君,你认为天才是什么?”
“这个问题提得好!教授,我觉得自然科学领域里的天才,是那些与自然界精灵有交流能力的人,这或许是解释天才的唯一答案了。”
“哦?!”
“自然界的精灵告诉他问题的正确答案,所以他对此深信不疑。他先有结论,然后慢慢寻找理由。所以,这种人与常人相比,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完成研究工作。也正因为如此,他可以三番两次地把自然界的秘密泄露给人类世界。”
“泄露?就好像是人间的俊美青年被自然界的女神看中了似的。”
“自然科学这种东西,正确地说就是个神话世界。”
“那么精灵如何把资讯传递给人的呢?是通过耳语吗?”
“不,应该有个接收讯息的透明箱子,箱子顶部装着一盏灯。当拥有箱子的人提出某个假设时,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话,这盏灯就会亮起。”
“如果你所言属实的话,那么做研究将会是件很快乐的事。”
“但是只有天才才有这种箱子。很明显,爱因斯坦就拥有这种箱子,所以他非常钦佩荷兰的自然崇拜主义哲学家斯宾诺莎【注】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注】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哲学家,一生受宗教迫害。四十四岁死于肺痨病,最伟大的著作《伦理学》在其死后才出版。
“人的脑子的确是一件奇妙的东西,看起来非常脆弱,但实际上非常坚强。脑子的神经细胞必须不断地分解葡萄糖才能得以生存,所以只要切断五分钟的氧气供应,脑子就坏死了。”
“对,以生存方式来说,它只能通过氧化葡萄糖来获取能量,是一个略显呆板和单调的器官。”
“也就是说,一旦失去氧气、葡萄糖和能量,脑子就马上完蛋了。但我听朋友说过,有一名研究者将小老鼠的头部与身体分离,让头部置于室温环境下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又把它移植至大老鼠的腿根部,并接好血管。结果这名研究者的手指被小老鼠的嘴咬了一口。”
“哦!到这种程度,老鼠的脑子还在活动吗?”
“为了做出撕咬的反射性动作,至少大脑的延脑部分还有必要继续工作。也就是说,被认为相当脆弱的脑子,其实存在非常坚强的部分。要让老鼠的脑子完全死亡,大概要将头部切下放置两个半小时才行。”
“可是做这种实验的目的何在?”我一边回想不久前的黑暗坡事件【注】 ,一边问道。我觉得这种实验既残酷,又没有什么意义。
【注】见岛田庄司另一名作《黑暗坡食人树》。
“这个嘛,是为了调查头骨——包括咀嚼运动在内——的所有运动处于停止状态下的发育情况。”古井教授瞄了我一眼后,作出如此说明。
“那么,对人也可以做这种实验吗?”我再次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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