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梯的下降,我隐约听到哈哈的笑声。但这笑声不是普通人的笑声,正如刚才香织小姐的叫声一样,听起来像是动物的声音。
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了,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这气味有点像煎炸食品的油脂所散发出的味道,是廉价油混合薄荷的气味,但仔细嗅闻,似乎更像兽类的汗臭。
附近传来狼狗般的大笑声,走到玄关大厅,我看到这里有一个摔角场,黄沙堆得高高的,上面筑起了擂台。短裤上系着兜裆布的壮汉正在摔角场上进行相扑比赛。摔角场四周,男人们或站或坐,一面大笑,一面鼓掌为相扑选手打气。我走近他们,对最靠近我的一个男人说:“不好了!强盗闻入我的房间开枪杀人,已经死了一个人,另一个也快死了。”
可是那男人听了我说的话之后,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他的眼睛颇大,眼球像玻璃珠一般,但视力似乎并不好。
没多久,他“扑哧”笑出声来,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周围的入也跟着他捧腹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来,于是推开玄关的玻璃门,跑到外面的停车场。背后的玻璃门一关上。充斥在大厅里莫名奇妙的哄笑声就远离我的耳膜了,稻村崎海边的浪涛声轻轻传来。
走到屋外,正如从走廊小窗看到的那样,天气好极了,碧空如洗。只是在近地平线处有几朵云。而在蓝天的中央,太阳发出熠熠光辉,毫无阻挡地照耀着大地。但这太阳似乎有些怪怪的,与我所熟悉的太阳有点不一样。我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琢磨着这奇怪之处。啊,对了,今天的太阳非常小。甚至让我感觉自己来到了别的星球,从这里看到的太阳比从地球上看到的要小很多。或许,这是远古的太阳吧!
我慢慢走着,转头朝国道的方向着去。此时,有一只怪物从我眼前横过。这怪物穿着略为肮脏的黄色马球衫和褐色西裤,脚上穿着类似草鞋的滑稽凉鞋,躯干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兔子头。它用跳舞般滑稽的步法,轻轻摆动着上半身,在国道旁的柏油路上行走。
我看了看门口左右的车库,包括我的喜美车在内。并排停着的所有车子都变得污黑,水泥地也全被黑色油污所覆盖。车壳大多都凹陷了下去,烤漆也已剥落,后车窗碎裂。我的喜美车车壳虽然没有凹陷,但也是一片污黑。
我再次抬头远眺江之岛,还是不见铁塔的影子。
走到国道上,原来不论何时都处于严重堵塞状态的道路,现在竟连一辆车也看不到。不但没有汽车,连人影也不见一个,马路空荡荡的。我站在国道中央环顾四周,视线沿着海边铺设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江之岛附近。路上既无人也无车,有的只是扮成人样的白兔和猪猡。这些稀稀落落、在路上行走的动物彼此擦身而过时,会相互点头微笑致意。看来,我是幸存的人类了。
低头看脚下,这条曾经车水马龙的湘南国道出现了许多裂缝。这些裂缝有的很宽有的很窄,乍看之下,国道上好像盖满了大大小小的瓦砾碎片。碎片不像水面般平整,而是到处凹凸不平,有些水泥片的边缘向天耸立着,像一把把刀子。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龟裂当中,可以见到生命力强盛的杂草生长着,有些地方的杂草甚至长得比水泥碎片还高。
显然,这里发生过异常事件,世界已是一片死寂了。
这是核战争后的世界吗?对,这里应该发生过核战争。我的身体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一定也已经被强大的放射性物质污染。而其他那些在核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类都出了毛病。看来,昨晚我做的梦是真实的。
我想起香织小姐失常时的情况,当我提起那部描写核战争毁灭世界的电影时,她怒喝道:“你这小子,为什么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么说来,香织小姐也知道那部电影,她只是一直隐瞒着我罢了。或许她以为一旦让我知道,将会带给我巨大的冲击,所以瞒着我。当我主动提起这部电影时,她感到非常惊讶,以至于恼羞成怒。
我抬起头再次眺望江之岛,终于明白铁塔是被核战争给摧毁了。我赶紧回头,朝公高大楼走去,因为我要去商业街那问急救医院求救,如果它还存在的话。
我居住的那栋白色,明亮的公寓大楼,现在整个变得黑漆漆的。外墙表面出现许多细小裂纹,表面的白色油漆已纷纷脱落,甚至开始长出覆盖墙面的常春藤:这的确是生命力最强的植物。然后。我听到从树林方向传来的鸟叫声,看来鸟儿们也活得好好的。在上午的空气中,只有鸟儿的鸣叫声,没有人影,也看不到一辆车子。我想,大多数的人类都死了吧。
从公寓大楼旁边走过,前面有条缓和的坡道,登上坡道就可以看到江之电的铁路了。奇怪的是,原来的水泥路面都变成了泥土路。艰难地登上坡道后,我极度惊讶地发现江之电铁路竟消失无踪了!我四处搜索,到处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就是不见那两条铁轨。
我又走进草丛中,用鞋尖不停探索,希望能找到或生锈或熔化了的铁轨的残迹,可惜毫无所获。看来,我已进入江之电之前的时代。但是,在铺设江之电铁路之前的时代,有可能发生核战争吗?我的头脑越来越混乱了。
我穿过本应是江之电铁路过道口的地方,或者应该说是以后将要铺设江之电铁路过道口的地方。走向那条商业街。但街上的冲浪板商店消失了,也找不到名叫“海滩”的咖啡店,以及位于咖啡店隔壁的急救医院。或者说整条商业街不存在了。
原来应该是商店的地方,只有几座崩塌的石砌建筑物,看起来更像是一堆瓦砾。在瓦砾堆后方,搭建着一些粗陋的木板房。
这些粗陋的木屋代替了商店。相互紧挨着,排成长长一列梶的板壁上用粉笔画着猫狗或树木之类的图画,壁面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油污。
虽然有些屋子也有门,但多数屋子的门口只挂着竹帘或被手垢弄脏的带图纹布帘。风吹动帘子,啪啦啪啦地摇晃着。屋内感觉不到有人的存在。这是没有人的幽灵街,住在这里的人恐怕全部都“蒸发”掉了。
应该是急救医院的地方也盖了一问木屋,门口旁边的板壁上画着大幅的蜥蜴图画,这或许是急救医院的宿舍吧。我掀起门口的布帘走了进去,里面充满了消毒用的酒精气味。啊!看样子这里还是医院。原来的医院被摧毁了,所以暂时用这简陋的木屋代替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应该有医生。
屋里点着很多蜡烛,有位穿着白色袍子,像是医生的老人站着。他背对着我不知在做些什么。老人还戴着黑色茶叶筒盖般的奇怪帽子。
“请问,这里的稻村崎急救医院怎么了?”
医生模样的老人慢慢转过身来,他从我身旁走过,走到水槽那边去了。噢,那边有茶杯。老人身边的水壶里的水正在沸腾。他头发已白、脸部黝黑,好像是被火烧伤后留下的疤痕。
他拿了茶杯和茶盘,又默默回到原来的地方。
“对不起,你知不知道以前设在这里的医院?”我再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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