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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在祖父江宣子家的客厅,雪子说道。
地上铺着浓色调的木地板,摆着整洁的沙发和小桌。桌上放着一只玻璃杯,像是巴卡拉水晶杯,当中插着一朵花。杯子旁还有一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
越过背后的大玻璃拉门,可以看到阳台。扶手的另一端果然望得到木曾川水域和对岸的树林。若心平气和地前来串门,这景致一定会让雪子恭维一句:“景色真美,你住的地方真不错啊!”
然而,雪子根本无心赏景,因为宣子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知道,咱俩压根就没见过呀。”
雪子又一次怒上心头,她拼命保持冷静。
“你在上乡的路边服务区下车时,不是说好一定会回来吗?凶犯应该跟你明确讲过,若不回来,就杀掉手上这个女人吧。听到这话后,你又发誓说一定回来。”
“下车?什么车呀?”
宣子用欢场女子特有的嘶哑声音说道,像是要抬杠顶嘴,装傻到底。她似乎改变了策略,打算避开对方的话锋,调动所有误解的可能性,曲解对方的话语。
宣子这个女人貌似对装傻充愣很在行,像是身经百战。语气虽显得满不在乎,但那只是搪塞和糊弄对方的伎俩。雪子极力克制愤怒,身体却气得发起抖来。
“就是巴士劫案中那辆被劫持的巴士呀!”
雪子说道。尽管明知这么说会着对方的道,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什么?巴士劫案?”
不出所料,宣子果然这么说。
“少装糊涂!这事儿都上了周刊杂志,闹得沸沸扬扬。”
“人家才不看什么周刊杂志呢。”宣子回答说。
“电视新闻也报道了。”
“我也不看电视。”
说完,宣子哈哈大笑。
“你和我母亲乘坐的那辆巴士——就是从东京开往新大阪的东明高速巴士——行驶到大井川时,不是被劫持了吗?”
“哦,那就是你说的巴士劫案呀!”宣子欢快地说,“还真不清楚,我以为这种事应该叫做巴士占领呢!”
“叫什么都无所谓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用词最重要了。”
闻言,雪子顿时怒不可遏。
“不管怎么说,凶犯说过,不回来的话就杀掉我母亲,你要下车的时候听到这话了吧?” “嗯?不知道呀,出什么事儿了?”
宣子问道,眼神充满了茫然,似乎真不知情。这家伙好大的胆子——雪子心想。
“少来这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没回来,我母亲下川雪惠才会被人杀害!”
“什么?我真不知道啊,你是说有人被杀了?”
“是啊!”
雪子终于忍无可忍,冲宣子吼道。宣子却说:
“好可怕,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太恐怖了。”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雪子感觉眼前金星直冒,说道。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说完,宣子又欢快地哈哈大笑,“我这人最讨厌折磨别人了。要是我碰见这事儿,一定不会食言,马上回来。我最反感欺负别人了。”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所以我也讨厌你!你是不是哪个黑帮团伙的呀?找我干吗?要钱?敲诈?手法看着倒挺娴熟嘛。”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愤怒之下,雪子的眼前又开始发白,泪水再度夺眶而出,身体颤抖不已。
“你……你……你居然敢这么说……”
话音刚落,宣子像要接过雪子的话尾,反驳道:
“怎么不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真惊讶,一个陌生的疯婆娘突然闯进别人家,对善良的百姓暴力相向,为的只是恐吓敲诈。我可不认识你们圈里的人,吓死我了,你说是吧——”
说着,宣子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那东西在宣子的手掌上蠕动,定睛一瞧,是只银色的小动物。雪子以为是老鼠,却并非如此,而是仓鼠。原来宣子养了只仓鼠。再一瞧,只见对面地上的角落有个金属笼子,笼门开着。
“真让人惊讶,你精神不正常吧?”
雪子说道。听到这话,宣子回应说:
“此话恕我原话奉还。这个阿姨真可怕,是吧,彻彻?她是哪儿来的呢?会回到牢里去吧?要钱的话直说不就行了?”
宣子明显是在和宠物说话。
“钱?”
“这世道真可怕,居然还有这么恐怖的人。”
“这话应该我说!”
“可得当心啊,哦,太可怕了。彻彻呀,今后不管谁来,可千万不能开门呀,记住没?”
“不管怎么说,要是你信守承诺回到车上,我母亲就不会死。车上也有厕所,为什么还要下车?”
闻言,宣子竟悠然自得地哼起了歌。
“你打一开始就没想回来,也知道不回来的话我母亲会被杀。明知如此却不回来,所以说我母亲是你害死的!”
宣子“啦啦啦”地唱着歌,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踩着舞点在屋里溜达。
她笨拙的动作也让雪子作呕。雪子儿时曾跳过芭蕾,虽然那时才上小学,却是舞蹈队的主力。
“碰到这种事,任何人都想逃,都想赶紧下车。所有人,包括我母亲,都在极力地忍耐,你却……”
雪子坐在沙发上,扭过头说道。
“你可真逗,巴士劫案的主谋是谁?我吗?你不去谴责劫匪,凭什么要来指责我?”
宣子这次准确无误地使用了“巴士劫案”一词。
“凶犯已经被捕了呀。你却跟这儿逗仓鼠。”
“那不叫仓鼠,叫金丝熊。”
“都一样吧。那不就是仓鼠吗?”
“二者完全不同。仓鼠一般指的是金色那种。”
“叫哪个都可以吧!”
“不可以,它俩可是截然不同的动物。”
“不管怎么说,你根本用不着下车。”
“因为我当时正值经期,身体不适嘛。”
宣子唱歌似的说道。这女人又来这套。她知道,只要搬出经期,男人自会知趣而退,经期俨然成了她的杀手锏。
“经期不适的人多了,我也不适。”
“你太邪恶了!”
踉跄起舞的宣子突然停下脚步,滑稽地指着雪子说道,随后猫着腰哈哈大笑。笑声过后,她缓缓直起身,指了指自己说:
“这个人是天使。在这龌龊的世界上,只有我跟彻彻是天使!”
“龌龊的人是你!”雪子愤然言道。
“青少年当有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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