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沿岸的海水,清激剔透,让人赏心悦目;这个地区的沙滩,也尚未被工业污染。尽管是一片风景绝佳的海滩,但在此游泳的人却不多。若干小岛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离海岸不远的洋面上。或许正是因为崎岖不平的大陆架,才使得此处没有被开发成海水浴场吧。
几名青年戴着潜水镜,在海水里尽情畅游。沙滩上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禁止捕鱼”的宇样。
吉敷竹史用手撑着下巴,继续欣赏着窗外的景色。当年,在处理卧铺特快“隼”号的案子①时,曾经来过这附近的今川和村上,那时正值寒冬,放眼望去,是一片银色的雪世界,沙滩也是纯白无瑕,人迹罕至。不可思议的是,那时候海面上露出的岩石,比现在更加乌黑斑驳。天水相接,一片灰暗朦胧,雪花纷纷杨扬飘落下来。海面上寒光凛冽,列车内的玻璃窗,被蒙上了一层雾气,脚边的暧气让人倍感安心。不过,现在还是盛夏,海水蔚蓝亮丽,海边的岩石赤茶相交,前后印象的差异之大,让吉敷竹史心感惊讶。
①参考小说《寝台特急1/60秒障碍》。
吉敷竹史又想起了大和田刚太的案子。大宫的证词证明,自己之前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大和田的所作所为,使西田优子蒙受了巨大的羞辱;而早已身心疲惫的西田优子,则以此为契机,彻底对娱乐圈感到厌倦。于是,就在当天晚上,她就失去了踪影。随后,她很可能将此事告诉了姐姐贞子。
西田优子现在如何,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从宫地贞子所采取的行动来看,她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姐姐贞子才一气之下,发誓要为妹妹报仇,将大和田引诱到某地杀害;然后,把那只冒犯了西田优子的右手砍下来,寄回到大和田家里。这个杀人计划,如此惨无人道,可见姐姐贞子的内心,该有多么的愤怒。
不过,吉敷竹史转念一想,这个案子带有浓厚的日本社会、更确切地说,是日本农村社会的传统色彩。作为大和田刚太,他肯定没想到十月四号那天,自己本出于善意的行为,会招致如此残忍的报复。
再仔细想来,大和田刚太的行为,也反映出日本社会的传统风俗,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日本,类似的家庭暴行屡见不鲜,并且是历史悠久,被人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传统的日本人眼中,大和田刚太的做法,并不算什么私刑,而是长者对晚辈的,一种极其普通的教育方式而已。
所以,在日本社会,旧日本军的“扇耳光”主义和大学助威团式的性虐待,很容易被移植到各式各样的团体当中,并迅速地生根发芽。不过,大和田刚太的行为,还没有这么严重。
但对于思想已经西化的西田优子来说,这种行为是绝对无法忍受的,甚至觉得,只有死才能洗刷这种耻辱。西田优子是新时代的日本人,而大和田刚太则是旧式日本人的代表。当今日本,正处于这种新旧世界观共存的时代。旧式日本人认为理所当然的行为,在年轻人心里,却很可能足以导致杀人放火。
这个案子也是典型的日本式犯罪吗?吉敷竹史在心里琢磨着。最近这种“有个性”的案件越来越多了。难道是时代转型的缘故?频繁遇到这类案件,这次也是一样,还有一个原因是,女性参与社会活动的意识日益增强了。这类案件反映出在旧日本社会,长辈和男性无论施加了何种暴行,都要求女性无条件地容忍和接受的现象。这种旧日本男人的不良形象,更加深了当今女性对他们的厌恶。
当今女性对旧风俗的反感,有很多地方确实值得同情。可换一个角度来看,如今又轮到女人施暴了,因此对她们的某些过激抵抗行为,还是应该辩证地看待啊。
一直以来,日本社会都要求女性,要像仆人一样服侍男性,绝不允许有半点造反情绪。而一旦她们揭竿起义,不再做顺从的绵羊之后,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失去理智的女人们,必定会将疯狂进行到底。
这些现象,都有可能招致日本式价值观的崩溃。日本的国民都知道,封建社会的瓦解、民主国家的建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完成了,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直到现在,真正的民主制度,才初显端倪;而整个日本民族,如今正经历着时代变革的阵痛和混沌。
流行于全世界的价值现,空降到日本列岛后,其锋利的棱角,正被一点一点地打磨殆尽:一边大打男女平等主义旗号,可另一边,仕途主义①还大行其道;一边强调尊重员工个性,一边又施行公司优先主义;一边鼓励公民重视家庭,一边又宜扬拼死工作的工蜂主义……混蛋,这类矛盾的价值观,在当今日本比比皆是。而分别将这些对立面,奉为真理的人们,最近也围绕着他们的信仰,发生了严重的思想冲突。
①仕途主义,在这里说的是日本人不辨是非,唯命是从的劣根性。
在已摆脱贫困的日本,单纯的抢劫杀人、强暴妇女等恶性犯罪,尽管依然时有发生,却已经不再引人关注。犯罪率跟国外相比,也处于低水平。而由于价值现混乱,引起的新型犯罪,则日益严重,这可是直接关系到国家未来命运的问题啊。
列车到达酒田车站,站台出人意料地安静,下车的乘客也很少;检票口前面的候车室虽然不大,却显得精致舒适。
吉敷竹史问检票员,怎么去酒田港,对方回答说:坐出租车去比较方便,吉敷竹史又问:前往飞岛的联络船,什么时候出港。检粟员想了想,然后拿起身边的文件夹,“哗哗”地翻阅起来。
“夏天的话有两班船,一班是早上八点二十分,另一班是下午两点。”
吉敷竹史赶忙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下午四点,看来今天是不可能坐船过去了。
接着,吉敷竹史又询问了酒田市图书馆的位置,检票员取过一张市内的简略地图,指给他看。吉敷竹史说了声谢,而后走出站台。
离开检票口,走进车站大厅,光亮的路面上,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一些从东京来的旅客。走出大门,眼前便是停满了出租车和巴士的广场,车子整齐地排成一条长龙,静候着上门的生意。广场对面耸立着一家旅馆。此时广场上的人不多,给人一种休假日的感觉,和昨天热闹非凡的飞鸟,形成了鲜明对比。
吉敷竹史随便向四周望望,无意中看到车站大厅外面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张飞岛的宜传海报,巨大的“飞岛”二宇下面,还附了一条广告语:“观光和传说之岛”,不过,最令吉敷竹史感到惊讶的是,海报上飞岛的外形轮廓,和《飞岛的玻璃。第二页的涂鸦一模一样!
终于来到故事发生的真实之地了!吉敷竹史心中确信:书中那个用铅笔画的缩略图,并不是琵琶湖,而是飞岛!因为两个地方的轮廓有些相似,使得自己被误导了。现在脚下所踩的,毫无疑问,才是宫地贞子口中,那片自己“最深爱的土地”!……
此外,另一个收获是,涂鸦上那个旋涡形标记,所指示的位置。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车站海报上相同的位置,正好写着“荒崎”两个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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