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子?你认识麻衣子?”
对方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惊异,并且应该有些年纪了。
“是,是的!”通子吃了一惊,赶忙说道。
名单接近尾声,通子打去这通电话完全是出于惯性,心想这人肯定也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毫无思想准备。对方的反应却出乎通子意料,这让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请问您是哪位?”对方继续用惊异的声音问道。
“我叫加纳通子。您认识麻衣子?”
加纳——对方跟着念了一遍,似乎正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
“就是之前住在盛冈的那户加纳……那个,您是世罗麻衣子的哥哥吧?”
听到通子的问话,对方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有些不耐烦地飞快说道:“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通子连忙回答:“那个,我曾经和麻衣子一起在盛冈生活过一段时间,请问,您知道麻衣子她后来怎么样了吗?”
“什么怎样了?”
“就是她后来的遭遇。”
“我怎么会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她分开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和她在一起生活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对方似乎觉得通子是在责问他,言语中有种逃避责任的感觉。众人都一样,谁也不想扯上麻烦。遇到这种事,每个人都会如此应对的。打了这么多通电话,一次都没碰到过态度积极的人。
“您和麻衣子分开是昭和二十六年吧,在天桥立?当时她十 四岁。”
“好像是吧,当时我也只是个孩子。那件事是我父母决定的,我根本无能为力。请你别再和我说这些了——”
“等一下!”通子连忙打断对方的话,她听出对方想挂断电话的心思了。
“抱歉,我很忙。”对方说道。
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消极?为什么连话都没有听完,就想要逃走?他们都觉得只要避开这通电话,就万事大吉了吗?日本男人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用的?
“不,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找您诉苦的,只是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情况?当时我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您只用说您知道的事就行了。”
“可我当时年纪还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方仿佛只会反复说这同一句话。
“您知道麻衣子她死了吗?”
“死了?是吗……”
对方的声音中有种敷衍了事的感觉,这似乎已是他所能表达的感情的极限了。
“您知道这件事吗?”
“嗯,曾经听过。好久以前的事了。”
“您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吗?”
“换作是你,时隔多年又有人来找你说很久以前已经分开的人,你会怎么样?”
“我是麻衣子的女儿。”
听到通子这么说,对方才终于有了些认真的反应。两人一阵沉默。
“哦,是吗?”之后又是一阵沉默,“那你想找我打听什么呢?”
听说是麻衣子的女儿打来的电话,对方便认定通子是自己的晚辈,从而转为对待小孩的态度作战。
“我对麻衣子的过去一无所知,想听您讲一讲。你们一家起先住在宫津,搬了两次家,后来又搬到天桥立。而搬到宫津之前,你们住在冈山县津山郊外的村子里。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频繁地搬来搬去呢?”
“你不知道其中缘故?”
“嗯。”
“所以想从我这里打听?”
“是的。”
“还是算了吧,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能把这些事随便告诉你。就这样吧。”对方的口气中带有一丝训斥的味道。
“请等一下,您这话什么意思?您是世罗守先生吧?世罗守先生,您知道我为了找您,费了多大的力气吗?”
“不管你之前花费了多大的气力,比起知道真相后所要承受的苦痛都要轻松得多。还是听我这个长辈的劝吧。我要挂电话了。”
“等等,请问您从事什么职业?是昭和几年出生的?”
然而,电话那端却已无情地挂断了。紧贴在通子耳边的听筒里,只传来空虚的信号音。
8
世罗守家坐落在京都百万遍附近的一本松町。如果身边没有由纪子的话,通子恨不得立刻飞奔而去。但身为一个念幼儿园孩子的母亲,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就只有孩子在幼儿园里上学的这段短暂时光。想利用这段时间去京都见世罗根本不可能,通子决定周末再说。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带着孩子一起去了,但通子无法放弃这个念头,还是决定去一趟。
星期天,通子牵着由纪子来到了京都。走出车站通子先买了一份地图,在地图上找到了世罗家所在的位置。接着通子带女儿爬上京都塔,在嘹望台上欣赏京都市景,由纪子无比开心,在上面待了好一会儿。中午时通子带女儿走进一家不算很高档的餐厅,吃了顿简单的午餐和冰激凌。
“妈妈,这地方真好啊……”由纪子感慨万千地说,“就像游乐场、天堂似的。”
站在京都塔上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都充满活力。尽管这不是通子第一次来,但还是有同样的感觉。上次来时,新京都站大楼还未落成。
没有父亲的由纪子并不知道游乐场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在她的想象中,所谓的游乐场,大概就是个放置了许多百货公司顶楼那种投入三枚硬币就能骑着晃动的电动玩具的地方。由于经济条件并不富裕,母女俩都没怎么去过餐馆。带她上小餐饮店吃个冰激凌她就会觉得幸福得像到了天堂。通子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孩子,却也没有其他办法。由纪子小的时候,通子曾骗她说爸爸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但最近这桩谎言也撑不住了。通子也想让她和父亲相见,但这种事到底什么时候能成真,通子自己心里都没底,也没有半点法子。
吃过饭,两人坐地铁来到京阪三条站,通子牵着由纪子的手顺着鸭川向北走去。雾雨还在下着,一刻不停歇,通子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女儿,渐渐地感到有些疲惫。尽管一路在雨中走着,由纪子看起来却很开心。一会儿指着伫立在水边的白鹭喃喃自语,一会儿又感叹说那些全身湿透的鸽子实在可怜。由纪子这孩子很乖,从来不主动询问爸爸的事,也不会缠着通子带她出去玩,甚至连抱都没怎么央求过。
如果是个男孩子,情况又会怎样呢?男孩子淘气,整天嚷着和自己打闹,估计会吃不消。幸好由纪子是个女孩。可女孩子并不意味不需要父亲,虽然通子也想让孩子见见父亲,却实在拉不下脸面去求吉敷。
世罗守家在距离鸭川不远的一处住宅区里,是一幢老宅子,左右两边都有邻居,门前有一段短短的篱笆,中间嵌着一块发黑的板门。门上挂着块旧牌子,上边写着“世罗守”三个字。尽管规模要小上许多,但整体模样看起来很像通子长大的盛冈的家。麻衣子和守,这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曾分别在两处外观相似的家中生活,这一点总让人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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