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听了,很快瞄了一下艾刚的表情,说:“没关系,你尽管说,这对这个案子来说,这是相当重要的资料。”
“菲律宾也没有什么好工作给父亲做,我在菲律宾成长,这段时间一直跟他学拉小提琴,父亲好像不怎么想教我,是我一直求他教我的,因为我喜欢,也尊敬父亲的演奏,只是父亲几乎每天说,每次上课都说;劳洛,就算你弹得好,也不要想靠它生活,这样只会被人瞧不起而已,而且,音乐一定会被政治和战争利用。”
“你改名字了吗?”
“继续用罗马尼亚的名字也太不方便,有一天,父亲说日本有有工作机会,于是带我去了日本,但是当时父亲的演奏已经很差,酒精让他的手指无法动弹,就算当街头艺人。也是程度最差的。当时我已经弹得相当不错,但父亲坚决不让我跟他一起演奏,因为他非常讨厌演奏家的工作,不像让儿子也成为演奏家。”
“我们走遍日本各大都市演奏。当我们到了九州这个地方的时候,在四处都种田的乡村里,有一家叫做立花食品模型研究所的小公司,做的是装饰在餐厅展示柜里的食物模型,我完全被这些模型的真实感吸引住了,着实让我惊艳不已。这么美好的东西,我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没看过,这就是我想做的,当然,这么精良的视频模型技术,当时还没有传入菲律宾。
“以前的食品模型都是用蜡做的,我曾经看过,但是我一点也不动心。我那次之所以会被吸引,是因为当时刚好是用聚氯乙烯取代蜡的时代,把矽胶淋在食物上,矽胶凝固之后,把真的食物拿出来丢掉,接着在完成的模型里倒进聚氯乙烯,凝固了之后再拿出来上色,有时还会用火炉将模型实际加热。这样做出来的模型,和蜡做的不一样,非常逼真,强烈地感动了我。如此完成的模型与实物完全无法区分;尤其是牛排,有肥肉的烤肉,逼真得几可乱真,不止外观,触摸起来也像,因为它很柔软,好像真的可以吃的样子。
“我告诉父亲,决定留在九州,到立花食品模型上班,因为我没有签证,无法成为正式员工。我请他们让我以长期进修的身份,在公司包吃包住一年,从基础开始学习制造的模型的技术。
“当时视频模型的黎明期,还出于实验、摸索、技术开发的时代。在真的食物上该淋什么下去套模,要在凝固的聚氯乙烯上色,该用什么涂料才好?聚氯乙烯本身就是透明的,很难上色;于是大家都有样学样,照理论做。首先,必须让聚氯乙烯本身变成不透明,才能上色;如果是饮料的模型,则必须维持透明;肉和鱼是白色的,需要很多白色涂料;肉,蔬菜,基本色是完全不同的。我和师傅一起开发各种技术,最后连啤酒的泡沫,蛋糕上的慕斯,都下工夫做得很细嫩,真的很有意思。我想他们雇用我,绝对没有亏本。
“带着这个技术,我回菲律宾开公司,赚大钱。我拼命工作,公司渐渐扩大,刚好碰到几次不错的机会,我收购餐厅,不知不觉就扩大成百货公司了。这时候我父亲过世,他死在我买来让他养病、位在民都洛马的房子里。那撞房子在海边,有西班牙式的庭院,是一间相当不错的房子。父亲在那里终老,是我小小的安慰。
“但是在马尼拉白手起家的我,终究还是失败了。现在我还在想,如果只做橱窗展示就好了,如果尽量不要开餐厅就好了。女性服饰、女用内衣、食品、厨房用品,根本不必去经营这些我不懂又没兴趣的东西,我又没老婆,最后客人都不上门了。不过说到经营餐饮业,嗯,我想还是要看种族,像意大利人就很在行,餐厅里的菜色总是变化很快,客人也不太注重食品模型,到头来,是我自己跟不上时代潮流。
“就在这时候,我在西班牙企业家的聚会中认识了弗兰哥·塞拉诺。他吹嘘自己是学者,但其实是个很让人讨厌的人,还有人说他在世界各地都有房子和女人,不过,弗兰哥的小提琴和钢琴都弹得很好,而且和我一样,他也想在菲律宾创业,所以想要结交在菲律宾生活很久的白人朋友。他和我都有在欧洲流浪的经验,他是捷克人,我是罗马尼亚人,感觉很亲近,所以我决定和他做朋友。这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
“透过弗兰哥,我认识了艾刚·马卡特。我在民都洛马的房子,就在美国人村落的附近,我们可以常跑去找他们聊天。因为艾刚是学生物的,对他而言,美国学者的想法不受拘束,天马行空,就像好莱坞电影一样有趣。
“艾刚是非常可爱的家伙,我把他当儿子看待,他的求知欲太强了,所以才会受到弗兰哥吸引,只要谈论新的学问,他就眼珠子发亮,听得入神。他受伤后,记忆也没有了,还因为酗酒,被送进外国人的游民设施里安置。我实在无法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所以当我要回欧洲时,就把他带回到瑞典了,我想,有记忆障碍的人,在自己的祖国总比漂流异乡好。
“但是,当我结束短暂的旅行,回到赫尔辛堡时,发现他还是过着很凄惨的日子。所以我申请到政府的补助,加上我剩下的全部财产,在斯德哥尔摩办了一家重度酒精成瘾患者的更生医院,收留了他,而我也一直都过着单身生活,因为我不想有家庭,我从小看着父亲的痛苦长大,换个角度想,我也了解人母的辛酸。我认为,如果没有我这么小的孩子,也许他们就不会那么苦。
“再说,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像我一样拥有罗姆血统的女子共组家庭。我当然喜欢亚洲人,但是没有出现让我有恋爱感觉的女人,只比欧洲人更喜欢一点而已。然而苪娜丝不一样;我曾想过,如果和她在一起应该也很好。她有所有南方女子特有的奔放和开朗,而且能歌善舞,我认为她拥有与罗姆女子相似的热情。我对她有好感,老实说,我身上的罗姆血液开始骚动。我想会欧洲大陆,所以到处寻找一辈子的伴侣。我希望能找到和我同种、同体质的女人,却事与愿违。
“可能是我对经营不够热衷,估错时代潮流,加上越战结束以及流通模式瞬息万变,巴拉旺百货公司转眼就经营不下去了。而我一直没有绝对要重振公司的热情,总绝对该把公司卖掉了,因此,我主动开口要卖给弗兰哥。弗兰哥想在菲律宾做生意,但是百货公司和他想做的行业不一样。所以他一口回绝了,于是我就放弃,想去找其他买主,但是没有买主愿意以我想的条件买下来。在我将近绝望的时候,弗兰哥主动再找我,他说可以想我收购;但是有一个条件。我问他什么条件,他说要连苪娜丝也一起卖给他,这就是条件。
“我答应了这个条件,我实在是太笨了。一方面我察觉到苪娜丝的内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原本一直以为原因是弗兰哥,所以我想既然如此,让她跟了弗兰哥也好,况且,当时肯依照我想的条件收购巴拉旺的人,也只有弗兰哥而已。但是随着时间经过,我才渐渐了解情况。让苪娜丝的心离开我的,不是弗兰哥,而是因为她爱上了艾刚。
“而且,弗兰哥想做的事业,是义手、义脚等辅助器材研究开发厂商。当时因为越战,断手断脚的人很多,虽然说越战结束了,但是战火并没有因此而消失。首先是柬埔寨的内战,其次非洲、以色列、中东等地,战况都在持续扩大;弗兰哥已经料想到这样的情况,而且开发辅助器材与他本身的研究领域相符,所以才打算投身这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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