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我问。
“嗯,是跳舞,一直这样边跳边从那边过来,我没睡,看得很清楚。”
但是,我回想多次巡视车厢的经过,却不记得见过如此引人注目的人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小丑可能本来没在脸上擦白粉,也没穿鲜红色小丑服,自然不会引人注目了,等决定寻死后,才进洗手间化妆成这副模样,完成最后舞蹈,又进入洗手间结束自己性命,也就是说,舞蹈是他踏向死亡的一种仪式!
但,即使这样,过程未免太华丽了些。
“这是开枪射穿自己的头。”戴高顶帽的乘客说。
我也同意。
“活着总还是会有快乐,何必自杀呢……”其他乘客也感慨地说道。
就在此时,恐怖的事发生了。小丑还没有死,一声巨响,他紧握的手枪发射。幸好枪口并非朝向这边,才得以平安无事,否则就糟糕了——或许是临咽气之前的痛苦让他在无意识之中扣引扳机吧!
子弹潜入洗手间墙壁,我们都尖叫退后,有人趴在地板上,有人逃进隔壁车厢。
我们很有戒心地躲避很久不敢动弹,但,看样子只是这么一枪,死者已完全断气,一动也不动了。所以,我们又怯怯地再度聚集在洗手间前。
“真令人惊讶!居然还活着……”
“明明看起来已经死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应该不要紧了吧?”
“嗯,好像真的死啦!”
左右两边车厢的车门被用力打开,新的凑热闹人群开始聚集,似乎人家都听到枪声。
“发生什么事吗?”挤在最前面的一人问,同时硬插入我们之间,望向厕所内,立即凉呼:“啊!”
在他的声音驱使下,其他围观人群也争先恐后挤向厕所前,瞬间,开始互相推挤了。
“别推,痛死了!”有人叫着。
我判断情况危险,决定在抵达石狩沼田之前封闭这间厕所。
乘客们陆续聚集在我两边,车厢内的人甚至还叫醒熟睡之人一块前来,有人嚷叫着看不见,要求别人让开一下。我稍微推挤在前面之人的胸口要他们后退,同时伸手拉住门把将洗手间门关闭。
在关上门之前,我的视野里见到在无数摇晃的烛火照射下尸体所浮现的苍白脸孔、变成紫色的嘴唇,以及微露的牙齿。
关门声响起时,人墙后方有人很遗憾似的叹息,因为,那些人并未见到。接着,这样的声音逐渐变大,甚至还有人嚷叫。
我判断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解散,就用工具再将洗手间门锁上,之后面向众人,大声说:“各位请回座,尸体等列车抵达终点站会交给警方。”
接着,我用力推人群最前面的几个人的身体。我虽不认为自己动作太急,但,我推站在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后退,导致站在最后面的人背部似撞到墙壁,马上怒叫出声了。
“别那么粗暴!我还没看见呢!”
不过,听了我的话,有几个人似死心了,开始三三五五住回走。
我松了一口气——下一个停靠车站已快到了。
但是,也有人硬是不离开,其中一人对我这样说:“车掌先生,蜡烛就那样放着很危险的,如果引起火灾怎么办?至少该把腊烛吹熄才行。”
留在四周、没有回座的人们一起颌首,更有人开口:“对呀!没错。”
或许,他们是希望再见一次那幅地狱景象吧!
虽然我能猜出他们的心意,却困惑不已,毕竟,这样的讲法也非常合理,若就这么放置不顾,一旦真的发生火警,责任绝对由我负责,很难申辩。
我仔细看,留在现场的只有四个人,于是心中判断,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混乱,就决定再度开门将烛火吹灭。明知不能破坏事件现场,可是,眼前的情况不同。
我又拿出放入上衣口袋的开锁工具,把前端插入门缝,住上一扳,锁扣弹开了,然后我抓住门把手,用力住侧拉开门。
“啊!”我不由自主惊呼出声。背后也响起同样的惊叫。
一瞬,我有了全身血液停止流动的错觉,同时后颈部的头发仿佛根根倒竖。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眼前见到的情景,呆握住门把手,目瞪口呆怔立当场。
怎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呢?男人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我背后的乘客们也呆立无语,但很快回过神来,紧贴着我背部,注视洗手间内。
无数的烛火仍继续燃烧,但是中央出现人型的空虚,可见到白色马桶。马桶是中空,底下不断传来铁轨的隆隆声和寒风吹掠车身下的呼吼声。
我首先想到的是假自杀,尸体其实并未死亡,所以在洗手间门关闭后再度爬起躲藏某处。我探身入内,仔细搜寻由地板至天花板的各部分,立刻,我抛弃这个想法了。门是侧拉滑开的和式方式,洗手间内部狭窄,又未放置家具,没有能躲藏的场所,别说是人,连猫或老鼠都无法藏身。
而且,我想起尸体额头的伤口,那种伤口根本不可能伪装,是真的裂开一个洞,连骨头都能见到。嘴唇也胀紫,双手更出现死者特有的斑点,绝对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所伪装。我以右脚大步踏在马桶旁,支撑全身重量地进入洗手间内检查窗户。但,车窗紧闭。
我退出门外,关门,站在走道上。从我关门上锁至再度开锁、把门打开之间,前后不到一分钟,不,甚至应该不到三十秒吧!锁上门,赶开围观人群,听一位乘客之言而略微踌躇又开门,只是这样而已。
这中间,已死亡的瘦小男人却如烟雾般消失,衣服、手枪都未留下,只剩无数摇曳的烛火。
“会是从马桶掉下去吗?”乘客说。
“不可能的。”另一人回答,“再怎样也无法让成年人的身体从这种马桶孔通过,你看,孔洞很小哩!顶多是二十到三十公分左右的直径。”
这点我也有同感。为了怕孩童发生可能掉下去的危险,列车的马桶孔穴造得非常小,连孩童的身体都过不了,更别说是成年人的身体。
我和乘客们一同在洗手间前怔立良久,逐渐的,我觉得自己像作了一场噩梦,一股无限强烈的恐惧自心底升起——方才自己见到的会不会是幽灵?栖息在这一带的邪恶幽灵?
暴风雪夜在列车上跳舞的邪恶幽灵?
我怀疑自己是目睹异常现场,也庆幸居然还能够平安无事,不,事实上,找更怀疑自己哪里出了毛病,也害怕说不定几小时后会发狂。一想及此,我更坐立难安了,深知怎么也想不透如此异常现象出现的理由,只希望马上离开现场。
但,不将烛火熄灭不行,太危险了……忽然,我又想到,这些蜡烛究竟又是怎么回事?真的可以这样随便吹熄吗?
问题是,不吹熄也不行。一方面因为冷,我全身不住发抖,但,仍旧极力抑制地如同趴在地板上般将蜡烛一支支吹灭。这时,我耳畔听到如夏天昆虫振翅声般奇妙的声音,我以为是耳鸣,甩甩头,可是声音并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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