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这句话夫妇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吉敷在当地警察署跟警视厅联系的时候,主任大声命令道:赶快回来,就等你啦!矢部富美子自首啦!
三月六日是个好天气。午后强烈的阳光照进审讯室里。吉敷和矢部富美子隔着一张不锈钢的桌子相对而坐。小谷像往常一样靠在墙上站着。
那是个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的女孩,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不过瘦得有些过分。体型和脸盘还留存着少女的影子,但是,紧闭在一起的僵硬的嘴唇,以及盯着半空中某一点一眨不眨的眼睛,完全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你到哪儿去了?”吉敷开始审讯了。
“朋友那儿。”矢部富美子回答说。
让吉敷感到意外的是,她还没有变声,说话的声音像个孩子。
“哪儿的朋友?”
“不想说。我不想给朋友添麻烦。”
“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十九了,已经是大人了。”吉敷说完转入正题,“你为什么干那种事?”
“哪种事?”
“杀人的事!你杀了人!为什么?以前,你跟井上典子有仇吗?”
“没有。以前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吉敷再次感到意外。果真不认识啊。
“你为什么要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审讯继续进行。
“我讨厌她那种说话方式。她对我说,‘把杯子端过来!’那个店是自助式的,她应该自己过来端。她无视我们这里的规定,而且用一种我给她端过去是应该的口气说话。”
吉敷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理屈词穷了。这个女孩说的是真心话吗?她真的就是为了这么点儿事就用刀把一个大活人给杀了吗?
“所以你就把她给杀了,是不是?”
矢部富美子缓缓点了一下头。她的视线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盯着半空中的某一点。
吉敷认为这女孩需要做司法精神鉴定。不过,既然进了审讯室,就问几句吧。
“你对井上女士的哪些方面感到愤怒,能具体说说吗?”
“我对她的一切都感到愤怒。装模作样的态度,大妈式的说话声音,表面礼貌实际傲慢的命令口吻……都让我感到愤怒。”
吉敷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女孩的表情明显不正常。不过凭直觉,这种表情也许是她装出来的。
“大家对你的评价很高。你的学习成绩从小学开始在班里就是第一,大学的老师也说你聪明好学,性格开朗。大家都说你是个好孩子。这样一个女大学生,能为了一句自己觉得难听的话杀人吗?”
矢部富美子无言地盯着半空中的某一个点,像个木头人。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以前一次都没有碰到过说话难听的人吗?换句话说,你认为说话难听的人,昨天是第一次遇到吗?”
矢部富美子还是不说话。她大概在想:如果承认了这一点,审问能结束吗?
“问你话呢!”
“也许吧。好像是第一次遇到。”矢部富美子总算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矢部富美子被送去进行司法精神鉴定了。警视厅一课以小谷为代表的一些刑警,都认为这个东京大学的女大学生学习过头了,把脑子学坏了。报纸上也这么说。
吉敷不太同意这种说法,但他又说不出理由。搜查了一阵,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最近又接手了别的案件,他就渐渐地把发生在展望台上的这起杀人案给忘了。在这个事件里,他学到的新东西只不过是:女孩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杀人行凶。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这个事件背后,隐藏着令人大惊失色的秘密。
真相的显露,始于事件发生一个月之后的四月五日那天的一个电话。
五
“我叫井上。”回答吉敷的,是一个听起来非常谨慎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小。
“听不清楚!您是哪位?”吉敷大声问道。
“我叫井上。”对方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
这回倒是听清楚了,可是吉敷想不起来井上是谁。“井上?”
“就是……就是上个月在飞鸟山公园的展望塔上被杀害的井上典子的丈夫。”
吉敷马上就想起来了。“啊,对不起,失礼了!”
“我太太的葬礼结束以后,我一直在整理她的遗物。她是学文学的,平时爱写东西,各种体裁的文章写了不少。”
吉敷还记得井上典子被杀害的时候,正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写纪行一类的文字。
“请您无论如何过来看看,有一部分文字跟她被杀害的案子有关。”井上典子的丈夫很有礼貌地说。
吉敷说,当天晚上他有急务在身,等井上先生下了班就不能见面了。于是井上先生提议,下午三点到三点半这段时间,在御茶之水车站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吉敷同意了。
上午天还晴得好好的,下午却下起雨来了。吉敷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井上典子被杀害那天也是一个下雨天。
跟井上先生说好在那家咖啡馆的五楼见面,吉敷到得比较早,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一边等一边欣赏中央线两侧和神田川两岸的樱花。还不到樱花盛开的时候,稀稀拉拉地开了几朵的樱花树被雨淋着,显得挺可怜的。
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的井上先生,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是个既朴素又老实的男人。他落座之后连连说,您那么忙还把您叫出来,真是太抱歉了;随后掏出一张名片递上来。吉敷接过一看,名片上印着的字是:某某机电公司广告科科长,井上贡。
井上贡的深灰色西装被雨水浇过,肩头黑糊糊的。
“时间不多,咱们开门见山吧。竹井上贡说着从黑色皮包里掏出一个浅褐色封皮的笔记本。他虽然一直在亲切地笑着,但显得有气无力,看来妻子突然死去对他的打击很大。
“这是什么?”吉敷接过笔记本,一边翻看一边问道。女性特有的纤细的文字,把笔记本写得满满的。
“为了整理我太太的遗物,上星期天我在家里大扫除。我把所有的衣柜和抽屉彻底清理了一遍,偶然发现了这个笔记本。是昭和五十三年写的。九年前的东西了,她本人也许都忘了。看起来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九年前?”
“对。那时候我们还没搬到这边来昵。当时我们住在高岛平小区。”
高岛平小区?这个名词触动了吉敷。九年前井上典子住在高岛平,矢部富美子的家也在高岛平!
“这个笔记本里有什么?”
“就是想请您看看。发现这个笔记本以后我一直在犹豫。怎么说昵,这里面有我们一家——不,有我的耻辱。但是,我看完以后,总觉得应该给您看看,因为您是负责调查我太太被杀一案的刑警。”井上贡苦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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