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一条贴着瓷砖的热水供应管道一直通到龙胎馆的地底下,这是原始的设计,是为了将龙头馆的热水引导至龙尾馆。以前只要龙头馆浴池里的水一溢出来,就会自然流经龙胎馆地下,再流进龙尾馆的澡堂。然后龙尾馆再将热水煮沸,所以龙胎馆才会呈现斜坡状。这个供应热水的管道,同时兼具龙胎馆暖气的功用。因为这个地方会下雪,所以冬天很冷,但是有热水流经地下,所以龙胎馆的房间都很温暖,只要再加个被炉就足够了。不过,到了管道的下端,热水就冷掉了,下方的房间就会比较冷。因此,‘云角之间’、‘下音穴之间’、‘柏叶之间’、‘尾布之间’和‘蜈蚣足之间’五个房间都安装了液化瓦斯的管线,以便使用暖炉,是因为这一带的房间特别冷。
“这种利用热水使房间温暖的地下暖气,在当地颇获好评,在地下会不断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也更添几分风雅。但是,因为一年到头都有水流过,而夏天气温很高,渐渐的,房间开始发霉,而且龙尾馆的澡堂也不受欢迎,所以就决定不再使用这个热水管道装置。我们就将龙头馆浴池的热水进口用石头和水泥堵起,不让热水流进来。所以,现在这个管道就变成了一般的隧道,我一到晚上,就经过这个供应热水的隧道,来到有出口的房间,再走到屋外。为了检查这个热水供应管道,所以在最靠近龙头馆的‘猫足之间’和最接近龙尾馆的‘蜈蚣足之间’,以及这两个房间之间的‘弦之间’这三个房间,设计了检查口,就可以从两叠大的房间的柜子中走出来。
“我才一走进去,就发现这个管道因为地震被破坏了,有热水跑到里面,水势还很大的流动着。我从‘猫足之间’进入管道后,一下子就被冲到了‘蜈蚣足之间’,我吓了一跳。然后,我听见上面的房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于是明白有人要杀阿通小姐和她的孩子,所以赶紧跳出来,想抓住歹徒,但很可惜让他跑掉了。我每天在这管道中爬进爬出时,已经大致了解这次的事件,因为上面的人说的话我在下面听得很清楚,所以,我知道有人要杀身上流着都井先生血液的人。
“我很喜欢都井先生,而且他对我有恩,所以我决定要保护都井先生的子孙。虽然我在暗处,但我想尽一份心力。今晚警察已大致掌握情况,在晚餐时叫所有的人去大巴士上避难,所以我就走到外面,大刺刺的在龙卧亭内巡视。凶手果然来了,在龙尾馆内拚命的搜寻,他应该是在找阿通母女。
“事件开始没多久,我老婆就过世了。我一边在通道里爬行,一边在黑夜里哭泣,我老婆和我结婚后,就一直没过过好日子。现在,我的脸也出现了这样的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我就在半夜,在以前那个焚化炉,偷偷地将我老婆的尸体烧了,我在我老婆的灵前发誓,要用我剩下的生命去保护都井先生的曾孙。因为当天晚上的雾很浓,我心想,燃烧我老婆尸体的烟雾也可以混入雾中。后来,我将余烬收拾起来和骨灰一起撒到苇川,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将我的骨灰撒到苇川。
“从那时候开始,我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拚命保护着阿通小姐。我觉得有动静的那天晚上,还曾经一整晚坐在‘蜈蚣足之间’的两叠大的房间内监视着。阿通小姐开始每天晚上去法仙寺祭拜后,我就总是拿着枪跟在她后面,躲在暗处保护着她。因为在这个事件当中,有枪的不只凶手一人,所以拿着枪的我,只有不眠不休的坚持下去。这样一来,我就更不能露面了,因为如果我出来的话,我的枪一定会被警察没收,那就没有人可以保护阿通小姐母女了。
“我常常在法仙寺看见凶手,每次我都会开枪打那家伙,再去追他。但不久之后,凶手可能觉得法仙寺太危险了,所以就不再来了。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还是每晚躲在暗处保护着这对母女。我完全没有自夸的意思,但如果我没有这样做的话,阿通小姐早就被杀了。阿通小姐被骗了,犬坊菊子的朋友叫阿通小姐去龙卧亭,要参拜一百次还要供奉祖先,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但,那是菊子女士布下的陷阱,她为了送阿通母女走上黄泉之路,就要人把阿通小姐骗到龙卧亭来。”
樽元纯夫几乎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说了这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后来我慢慢了解,以前菊子女土要我把龙放在中庭,还说要调整高度,叫我先放在砖块堆上。第二天她一会儿说再高一点,一会儿又说再低一点,就是不让我敷上水泥。菊子女士为什么要这样做,前几天我终于明白了,还不只如此,木板门的花样也都是由菊子女士设计,我来做的。”
樽元说的话,或许有些人听起来会以为是在猜谜语,在场所有的人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人听得懂他的意思吧!
然后,他突然叫着我的名字,“你是石冈先生吧……”
“是的。”我回答。
“我即将要死了,最后,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他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点着头,问他是什么事。
“都井先生遭到世人的误解,你是伟大的小说家,所以我要拜托你,请将都井先生事件的真实面貌呈现给大家看。”
“喔……”我说。
樽元以很严肃的口气说:“请答应我。”
“我知道,我答应你。”我回答。
“太好了。”樽元说,“那我可以死了。”然后他就闭上眼睛,真的过没多久就去世了。
我呆若木鸡,他是死得这么适得其所。
5
犬坊医院只有一对父子档的医生,只比自己开业的小诊所稍微大一点而已,所以病床数很少,我们没办法住进去。因此,当樽元纯夫咽下最后一口气后,我和里美、育子、二子山父子就一起回龙卧亭了。本来我的伤势大概就只需住一天医院,但因为现在有很多伤势比我更严重的患者,所以我就必须回龙卧亭去了。
我们坐计程车抵达龙卧亭时,天已经亮了。雾还没散去,尽管天亮能见度变得比较好,但雾还是很浓。犬坊母子、二子山父子,还有松婆婆,除了满身是伤的我以外,毫发无伤的生还者竟然只有这五人。
我觉得好累,所以就回房间去睡了,两、三分钟后立刻不省人事。这其间,我一直听见地下潺潺的流水声。樽元在临死之前说,这是在热水管道中流动的水声,我只记得这样,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等我一醒来,发现窗外的太阳已高挂天空,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我在龙卧亭住了两个星期,但像这样睡懒觉还是第一次。我用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思考着原因,随着我越来越清醒,终于了解,那是因为法仙寺的钟没有响的关系。行秀受伤,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我不禁在被窝里苦笑,虽然觉得对行秀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托他受伤的福,我才可以睡懒觉。
然后,我想起一件对他更不好意思的事,就是在整个事件的中间阶段,我曾经怀疑过他是凶手,而且还深信不疑。或许在离开这里之前,我应该去医院向他道歉吧!可是我又想了想,不行,这样也很奇怪,虽然我觉得他很可疑,但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如果我去道歉的话,不是自找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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