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吗?”
“是的。”霍华德回答,然后打开客厅的门,带我进入客厅。
“这里的锁呢?”
“没有上锁。”
我也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
客厅的灯亮着,木质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地毯的中央躺着一位穿着洋装的高个子女人。我走到躺在埃及式的小茶几旁边,看了看头上戴着以发夹夹住的小帽的女人的脸。没错,这个紧闭着眼睛的女人,确实是两个星期以前和我说过话的伊玛·布隆戴尔小姐。
客厅里的电灯仍然是以前见过的百合花束形状的小吊灯。现在,花束里的每一朵花都亮着,伊玛的尸体躺在这个吊灯的几乎正下方。
“这个灯呢?”我蹲在尸体前面问道。
“我来的时候就是亮着的。我什么也没有动。”管理员回答。
伊玛右边的脸颊朝上躺着,她右手附近的地毯上有一支手枪,那好像是英国制、转轮式的恩菲尔德枪。
再靠近一点看,伊玛的右眼后上方的太阳穴上,有一个子弹造成的洞,血从洞里流到洞外的皮肤上。皮肤上的血液痕迹,很明显是她倒下去以后才形成的。洞周围的雪白肌肤上有黑色的煤屑,因为是非常近距离的射击,所以从枪口或转轮式的弹仓喷出来的煤层便沾在皮肤上了。伊玛的皮肤很白,又化了妆,所以烟煤显得很醒目。烟煤并没有形成清楚的环状,而是扩散开来的形状,这是转轮式手枪的特征。我的视线立刻移到她的右手指尖,修剪整齐的美丽手指甲里,也有黑色烟煤。果然是自己开枪的没错。
我很快地看了周围一圈,不管是沙发,还是桌子或衣橱,都在我以前看过的位置上,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靠在窗边的高桌子、桌子上的中国花瓶、插在花瓶里的花,也安然无恙。此外,墙壁上的壁纸也很漂亮,没有被破坏或刮伤,也没有沾到血。
伊玛的两脚略微张开地伏倒在地上。她今天穿的是裙长长到小腿肚的洋装,白色长统袜完好地贴在她的脚上,一点也没有破。由此可知她中枪时,没有做出反抗或挣扎的助作。
除了上述的那些情况之外,还有其他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的事情。首先是那把恩菲尔德枪,整支枪都被女用的丝袜包起来了,也就是说,枪是被放在丝袜所形成的袋子里的。袋口是束起来的,多余的部分被剪掉了,不过枪管的部分是露出来的,这可能是发射子弹时的热能所造成的,但也可能是一开始时就加工成这样。这是非常罕见的例子。或许她平常就是这样保管枪枝的,为了不想在拿枪或射击时,让枪上的烟煤沾染到手或衣服,所以把枪装在袜子里。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那么这确实是谨慎的女性会有的行为。
另外,她开枪射击的部位是太阳穴。女性开枪射击太阳穴自杀的例子,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因为开枪射击头部可能会让脸部变形、变丑,所以女性本能上会避开这样的事情。
“通往走廊的门的锁呢?”
“是锁着的。”管理员说:“所以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备用钥匙有保存完好吗?”
“当然。备用钥匙平常都放在上了锁的金库里。”
“这栋楼这么高,有那么多间公寓,所以备用钥匙的数量很多吧?”
“不,那样的备用钥匙各楼层都只有一把,那是楼层钥匙。”
“哦?那样吗?姑且不说有楼层钥匙的人,除了有这间公寓钥匙的人外,其他人是无法进入这里的吧?”
“这是当然的。”他很肯定地说。
那时,我注意到墙壁的某处有点古怪。墙壁的下方——也就是靠近地板的位置上,有一个好像被子弹打穿的小洞。因为那个位置几乎就在墙壁与地板的连接处,如果不趴在地上看的话,很容易被疏怱。我趴在地板上,就近观察那个小洞。这也是这次的射击所造成的吗?也就是说,伊玛发射了两颗子弹?
我回到恩菲尔德枪的旁边,从口袋里拿出铅笔,把铅笔插入扳机护弓中,从枪的正前方观察弹仓,看到两个弹头。里面还有两枚还没有发射的子弹,击锤是放下来的。确认了这些之后,我轻轻地把枪放回原来的位置。
我站起来,回头时正好看到旁边窗帘的某一个部分正轻微地摇晃着。走到窗边,窗外是烟雨朦胧的曼哈顿夜景。因为雨带来水气,窗外的夜景并不清晰,但仍然像撒了宝石一样的华丽。我想到伊玛曾经笑着对我说,不管再怎么辛苦,也想要拥有这扇窗外的景色。然而,她现在再也看不到这扇窗外的景色了。
再靠近窗帘一点看,摇动式的窗户果然只能打开有限的空隙,潮湿的纽约夜晚的空气,就从那个空隙侵入这个屋子里。
“这扇窗户最多只能打开七英寸吗?”我问管理员。
“是的。”管理员回答。
“这栋大楼有可以全开的窗户吗?在哪里?”
“有,在一楼的办公室。”管理员马上回答。
“不是那个。我指的是这一层楼附近。”我说。
“一扇也没有。”他很肯定地说,接着又说:“这栋大楼的设计者奥森·达尔吉马也住在这一层楼。连他家的窗户也一样,最多只能打开七英寸的宽度。”
“那要怎么拆下窗户上的玻璃呢?”我再问。
“绝对不可能有拆窗户这种事。”管理员很肯定地回答。
“如果玻璃破了要怎么办?怎么换玻璃呢?”
“除非是用大炮轰炸吧!否则这里的玻璃是不可能破的。这是强化玻璃,万一真的发生玻璃破了的情况,那只好连窗框也一起拆下来换,那时就必须打坏墙壁的一部分了。”管理员以手指着窗户说。
“嗯。”我边想边说:“这层楼没有紧急时用的安全梯吗?可以从一楼到这里的安全梯?”
我的问话让管理员笑了。
“刑警先生,这栋大楼没有那种东西。这里不是五层楼的建筑,而是三十八层楼高的摩天楼。如果外面有安全梯的话,那么楼梯大概会像落矶山的登山梯。因为这栋楼外侧是光滑的石墙,大概只有壁虎才爬得过。”
我默默地点了头。用不着管理员讽刺性的解说,我也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很愚蠢。因为就算是背上长了翅膀的人,顺利地飞到这扇窗户外,也无法在射击了她的太阳穴后,还能在她的皮肤上留下煤屑。那是近距离的射击才可能有的情形,所以这是自杀的案件。
“对了,霍华德,你知道布隆戴尔小姐为什么要自杀吗?”我改变话题,换一个问题问。
伊玛对我说过,不是功成名就,就是死。没有足够的觉悟,就无法爬到成功的位置。这两个星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跌落到失败者的境遇里呢?
管理员耸耸肩,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呢?请去问她在剧团里的同伴,或她的资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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