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在风雨中一分一秒地刻划出时间的工具,在这一带只有这一个,可是因为窗玻璃被雨水打湿了,无法看到遥远上空的指针位置;就算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也因为角度不对的关系,完全看不到时钟上面的指针。
华特转头看干爽的室内、挂在自家墙壁上的小时钟上,时针和分针表示现在的时间是十点十二分。整个曼哈顿里无数时钟上的指针,都应该停留在这个时间的位置上吧!所以在雨中的那个大时钟上的指针,应该也指着相同的时间。
“救命啊!”
又听到了。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华特紧张了,他再一次凝神专注地看着远方的高处,可是仍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没有人发出骚动?为什么别人没有注意到?
华特离开窗边,走到墙壁的角落,打开衣物收纳室的门,从里面的架子里拿出望远镜的盒子。他打开盒盖,取出望远镜,再回到窗边,用望远镜看钟楼那边。他觉得声音应该是从那里传来的。可是,潮湿的玻璃窗和窗外的濛濛烟雨,让他无法看清楚钟楼那边的情形。
又传来一声叫声。但是,这次的声音变弱了。
华特实在待不住了,便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帽子,把帽子戴起来就冲到走廊上。迅速来到电梯厅,进入电梯以后,他按了到十楼的按钮。一到了最高的楼层,他就跑往只有在特别情况下才能使用的安全梯那边,站在通往顶楼的门前。
他很担心这个门是锁着的,所幸门没有上锁。门一打开,冷风就灌进来,门外是雨水乱飘、湿漉漉的平台。那是一个四方形的人工平台,平台上处处积着浅浅的水滩。因为附近大楼的灯光,所以水滩上闪烁着一点点白色的光亮,然而这个顶楼本身没有照明的设备,所以平台上仍然非常暗,看起来非常荒凉。
他反手把门关起来,往顶楼平台走去,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因为没有屋顶,所以冷冷的雨水直接打在他的脸颊上。旁边也是一栋十层楼高的公寓大楼,顶楼有用铁丝网围起来。这个石头平台看起来非常大,实在很难相信离地面这么高的地方,会有一个这么大的人工平台。
空气中有类似蒸腾的水气和植物的气味,这是因为中央公园就在附近的关系吧!冷风吹来,平台像大自然的荒野般幽暗。
在潮湿的黑暗中,像岩山一般的钟楼耸立在中央公园高塔的顶端。时钟的钟面发出白色的光芒,就好像有神明居住的灵山峻峰一样,睥睨着黑暗的四周,那种傲视群雄的氛围足以令人震撼。
在时钟钟面的环状光环帮助下,钟面上的数字和长短两根指针终于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可以从华特的位置看得非常清楚。钟面正下方那一层楼的窗户完全没有亮灯,所以可以说,钟楼是屹立在漆黑的雨夜中的。
钟楼背后天空的云层很厚,仔细看,几乎覆盖着整个天空的乌云,正慢慢地移动着,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覆盖在曼哈顿岛上的冰河一样。厚达数百公尺的冰块,如锉刀般发出声响地削过现在矗立着摩天楼的岩石大地,慢慢地滑向大西洋。好像天地逆转了一样,自己从天空颠倒吊垂,眺望着现在的地上。
又听到声音了。这次的声音好像随风而逝,声音并不大。是死心了?还是已经用尽力气了?声音变得更弱了,不像人类的声音,但又确实是人类的声音。那绝对不是野兽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到这个声音吗?华特真的很难相信。
风势减弱了。华特像走在断崖绝壁般,小心翼翼地沿着顶楼的边缘走着。他边走边往四周看去,想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可是什么影子也没有看到。雨中的曼哈顿又黑暗又深沉。
又听到声音了。这次华特肯定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他拉高帽檐,再一次抬头看着宛如岩石山的钟楼,然而这样还是看不到什么;只用肉眼的话,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他拿起悬挂在脖子下面的望远镜,对着钟楼的方向看。望远镜内的视野,除了环绕着钟面周围的光环外,什么也看不到。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白色光环是由无数白色灯泡集合在一起的结果。
调整了望远镜的焦距之后,终于渐渐可以看到钟面上阴影般的数字。看到长针了,在“2”的附近——十三分钟的位置。这是在使用望远镜的情况下所看到的。可是,那也是因为指针设在发亮的光环上,所以才能被看到。光环以外的地方,仍然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光环太耀眼了,导致光环以外的地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果然什么都没有。当华特喃喃自语地正要放下望远镜时,突然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便重新拿好望远镜。
耀眼的白色光环下,在“2”和“3”之间的中心位置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个东西看起来是圆的。
是黑色的球吗?华特先是这么想,因为那个圆形的物体正面朝下。可是当圆形的物体朝上时,他的呼吸几乎呈现停止的状态——那是一颗因为痛苦而蠕动的人类的头。
“什么!”
华特下意识地拿下望远镜,想要肉眼去证实,可是这么暗又这么远,肉眼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于是他再次把望远镜放在眼睛上,透过镜片去看那个地方。
他集中眼力,发现那是很像是人类的脸。不,那就是一张人类的脸!他看到那里有一张人类的脸!因为太暗了,所以看不到表情,但可以看到那张脸的下巴处长有胡子,而且好像很痛苦地扭动着。华特的眼睛大概已经逐渐习惯黑暗,所以也能看到那张脸上的嘴巴不时张开的样子。
华特全身起鸡皮疙瘩,这并不是因为风吹雨淋的寒冷而引起的。那个男人已经无力发出声音了。他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么痛苦的理由,因为时钟的指针。是长针,钟楼时钟的巨大长针就压在男人的脖子上。也就是说,男人的脖子因为被指针卡住,所以正痛苦地挣扎着。
是意外吗?一定是意外吧!但那男人是什么人呢?是工人吗?在修理时钟的时候,不慎被长针卡住脖子了吗?大概是这样吧!所以他才会大声地向周围求救。只是摩天楼的顶楼实在太高了,声音传不到别人的耳朵里。那里简直就像未开发的丛林一般。
一定要马上去救他才行。华特这么想着。必须马上去隔壁的大楼,将这个紧急情况通知管理员,让钟楼上的时钟停止转动。为了让时钟停止转动,就得上钟楼才行。从这里到地面,过马路,到达钟楼的顶楼。那里虽然是看得见的地方,但是要实际从这里跑到那里,却是一段会令人着急的距离。华特放下望远镜,正想要转身离开时,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忍不住胸口一闷。
华特再度拿起望远镜,观看一直挣扎着的头颅下方——大约是钟面的“5”或“6”的地方。他看到环状光环有点被染红了。起先他怀疑是那一部分的电灯坏掉了。如果是灯坏了,那里应该更暗才对,所以不是灯坏了,是被血染红了。对方好像流了相当多的血,连灯泡都被血沾湿了。原本是红色的地方,不久之后又变回了白色,那是因为血被大雨不断冲刷的关系。望远镜的视界再度回到男人的位置。男人的头已经不动了,下垂的头看起来像一只黑色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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