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1:兰亭序密码_唐隐【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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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李纯而言,武元衡是他一再否认又一再肯定的父爱的证明。

  延英殿上,皇帝的目光扫过臣子们的头顶。

  没有人,他们之中没有人真正懂得,今天皇帝失去了什么。

  然后,臣子们便听到皇帝用沙哑而坚定的声音下达命令——即以举国之力搜捕残杀宰相的罪犯。从此刻起,皇帝将罢朝、禁食,直至元凶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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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狡窃发,歼我股肱,是用当宁废朝,通宵忘寐。永怀良辅,何痛如之?宜极搜擒,以摅愤毒。天下之恶,天下共诛,念兹臣庶,固同愤叹。”——元和十年六月三日,武元衡遇刺的当天,宪宗皇帝颁发缉凶诏书,向全天下宣誓绝不善罢甘休。同时皇帝下令在京城内外增设武力警戒,撒下天罗地网防止刺客外逃。还为所有四品以上朝臣增派了金吾卫,授予内库的弓箭和陌刀,在朝臣外出时执行护卫任务。

  在裴度被送回的那刻起,金吾卫就将裴府团团包围,重兵把守。

  但这丝毫无补于裴府内部的混乱。杨氏刚一见到满身是血的裴度,便昏厥了过去。等好不容易唤醒过来,不巧又看见失去双臂,几乎变成一堆血疙瘩的王义,杨氏再度倒下,彻底失去了知觉。

  阖府上下眼面前只有裴玄静算半个主子,她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当务之急是救治裴度。皇帝派来的御医很快就到了。裴度的头上肩上腿上都有伤,虽不致命,但也因失血过多导致深度昏迷。御医们忙着包扎止血。按他们的说法,裴度的性命总算是无虞的。如今必须小心照料,等待他苏醒。

  杨氏不过是惊吓过度,喂了安神的汤药,让婢女们看护着也就行了。

  大家好歹算松了一口气,见御医稍有空闲,裴玄静便恳求他去看一看王义。

  按规矩御医只为皇帝服务,就算替皇子和后妃看病,也需皇帝恩准。今天来救治裴度更是吾皇莫大的恩典了。

  裴玄静可不管这一套。王义快不行了,裴府又给金吾卫围住不便出入,只能找御医。

  御医草草收拾了王义的断臂,叹口气道:“预备后事吧。”

  裴玄静也知道王义断无生机,但她希望他能至少清醒一刻。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答案,王义也肯定有话要交代。

  昏迷中的王义气息愈加微弱了,看起来随时都会撒手归西。

  正在手足无措之际,阿灵跑进来:“娘子娘子,门口打起来了!”

  裴玄静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只见两名金吾卫一左一右,押进一个人来。

  金吾卫道:“裴大娘子,这人非说与你有约,死活要往府里面闯。我们不想让他在中丞府门口聒噪,就抓进来了。大娘子认得他吗?”

  当然认得!阿灵先叫起来:“崔郎中,怎么是你!”

  崔淼的双臂被金吾卫兵反剪着,苦笑道:“崔某听说裴府出事了,想来看看能否帮得上忙啊。大娘子,你看这……”

  裴玄静忙对金吾卫说:“二位将士,此人是常来府中的崔郎中,请放开他吧。”

  金吾卫走了。崔淼理了理歪到一旁的头巾,问裴玄静和阿灵:“裴中丞还好吧?”

  “阿郎他……”阿灵刚要开口,就被裴玄静制止了。她紧盯着崔淼问:“崔郎中从哪儿来?”

  “我早上在西市的医馆里坐堂,听闻裴中丞出事就立即赶过来了。可是在府门前被挡了很久,跟那帮子金吾卫怎么都说不清楚。”

  “西市的医馆?崔郎中不是前不久才游方到长安的吗?”

  崔淼没有回答,只是坦然回望着裴玄静,神情颇似一位医生在安抚病人。

  裴玄静有点冒火,又按捺住了。“叔父有御医照看着,已无大碍。请崔郎中随我去看看王义……他的情况很糟糕。”

  “好。”崔郎中背起药箱就走,“请大娘子带路。”

  王义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但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崔淼摇着头说:“抱歉,崔某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那你能否让他清醒片刻?”裴玄静急切地说,“让他交代了未尽心愿再去,行吗?”

  “可以试试。”崔淼从药箱中取出一套银针,捡起其中一根正要往王义头顶的穴位扎,裴玄静一把拉住他。

  “等等!”她压低声音对他说,“你休怀歹意。”

  崔淼愣了愣,笑道:“大娘子,你看他这样子,还需要我怀歹意吗?”

  裴玄静悻悻地松开手,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崔淼给王义连扎数针,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渐渐有了变化。突然,王义的眼睛睁开了。

  “大娘子……”他看见了裴玄静。

  裴玄静知道他此时最想听到什么,不等他问便道:“王义,是你救了叔父,他没事。”

  王义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

  裴玄静的眼圈红了,“你让我给叔父戴的毡帽帮了大忙。刺客的刀已经砍到叔父的头上了,可是那帽子够厚,叔父才没有受重伤。”

  王义咧开嘴笑了。裴玄静凑上去,听到他用极微弱的声音说:“我盘算着,刺客来时……我就把阿郎踢、踢进沟里。有帽子他、他不会跌伤头……”

  所以王义的确事先知晓刺杀的行动了。裴玄静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但却感到更多的困惑和悲哀。为什么?为什么他明知有危险却不警示,反而任由主人身处险境。可与此同时,他又想尽办法,不惜以命相搏保护主人。

  “王义,你之前故意让叔父摔伤,也是不想让他上朝对吗?因为你知道,他只要一上朝就会遇到刺杀?”

  王义没有回答,笑容却越放越大,在将死之人的脸上显得愈发诡异。

  裴玄静明白了,再不可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真相。于是她轻声说:“无论如何,你都是叔父的救命恩人。谢谢你王义。”

  “大娘子……”王义说,“我的怀里,怀里有……”

  裴玄静掀开他胸前的衣服,赫然露出一个浸透血的绢包。她伸手去取,却取不下来。他竟用鱼胶把绢包粘在了皮肤上。裴玄静咬牙撕开绢包,心中顿时痛不可当——果然是那支金簪,她送的红穗子已经系在上头。因为沾满了血,穗子比原先更红了。

  “大娘子替我、替我给我的女儿吧……”

  裴玄静含泪点头。

  “还有阿灵……”王义好像突然发现了阿灵,“你、你别怪我……凶。我看见你,总想起、想起自己的女儿,所以……”

  虽然压根什么都没闹明白,阿灵也伤心地痛哭起来。

  王义又说:“王义……对不住大娘子,那几、几天王义骗、骗阿郎去……找大娘子,其实、没有去。我、我是在找……”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崔淼沉声道:“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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