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1:兰亭序密码_唐隐【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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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静柔声道:“你现在最好安心休养。”

  “没事。有你……呃,和他的照顾,不出十天我就能生龙活虎了。你别忘记,我自己就是郎中啊。”

  “我没有忘,可是崔郎中自己倒好像是忘记了。”

  崔淼终于注意到裴玄静的神色不对,对他这样敏锐的人来说,今天似乎太过迟钝。他问:“你怎么了?”

  她以极温柔的语气说:“我刚才说过了,‘真兰亭现’的谜题我不会继续解下去。”

  崔淼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裴玄静的外表越是看上去柔弱,深藏于内的坚韧就越是令他诧异,甚至害怕。他不由自主地想象她决绝的样子,更加感到心灰意冷。

  她根本不在意他对她的付出,原来他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沉默许久,崔淼才问:“为什么要在此刻放弃呢?连韩湘都答应了我,尽量回忆他在南诏国见到的后半部错的《兰亭序》,等想起内容来了就写成书信寄给我。这也会是一条有力的线索……静娘,我总觉得我们离谜底已经不太远了。”

  “不仅仅是金缕瓶和半部《兰亭序》的问题。”裴玄静说,“武相公当初说的是‘长吉诗中有真意’。现在长吉人都不在了,除了他没人能解开这个谜。”

  “我偏不信这个邪!”崔淼急了,“靠你我二人难道还不行?”

  “就算解开了谜,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你什么意思?”

  裴玄静注视着油灯照不到的虚空说:“假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自己为任何原因而耽搁。我要在最初的一刻就赶来昌谷,陪伴在长吉的身边。可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你就要惩罚自己?”

  “不是惩罚,是补偿我所亏欠的。”

  “亏欠?你欠了谁的?”崔淼冷笑,“我就不懂了,李长吉因病重而死,和你赶不赶来昌谷没关系,更不是‘真兰亭现’的谜题害死的。你干吗非要把责任都背到自己身上?”

  裴玄静沉默。

  崔淼继续冷笑着说:“你打算怎么补偿?一辈子待在这里?为他守寡?”

  裴玄静还是沉默。

  “也罢。那‘真兰亭现’这个谜我就接过去了。你不解,我来解。”崔淼说着,咬牙从榻上下来。

  裴玄静赶紧去拦他,“你要去哪儿?你现在不能走的。”

  崔淼没好气地说:“谁说我要走了,我去隔壁睡。”

  “隔壁是伙房,不能睡的。”

  “那我也不睡这屋,我可不想坏了你这忠贞女子的名声。”

  听他这么说,裴玄静只得由他去了。

  崔淼蹒跚来到门边,又停下说:“静娘,我一直觉得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普通的女子很容易哄骗,因为她们情愿相信她们所幻想的,而不是真实的世界。可是你不同,不论真相多么丑陋残酷让人受不了,你从不逃避,所以……你在我的眼中是不凡的女子。”

  崔淼出去了。李弥耷拉着眼皮问:“你们吵架了吗?”

  “我们没有吵架,别担心。”裴玄静安顿他在草席上睡下。

  她吹熄了油灯,自己也在榻上躺下来,却毫无睡意。于是她又坐起来,借着朦胧的月色,端详自己在铜镜中的脸。聂隐娘赠送的这面镜子光泽暗敛,有一种玄古之美。裴玄静从没有见过海,却觉得海面就应该是这样的——平净深邃。

  裴玄静当然懂得崔淼的心意。她对‘真兰亭现’的谜底也并非全无兴趣,但是长吉希望她做一个沉默的仙女,隔着镜花水月观望人世。

  “六宫不语一生闲,高悬银榜照青山。长眉凝绿几千年,清凉堪老镜中鸾。”镜中没有真相,只有她自己的倒影。

  裴玄静彻夜无眠。曙光微露之际,她再也躺不住了,悄悄起身出去。

  隔着门缝看伙房里面,崔淼侧卧在地上的草堆中,睡得一动不动。他虽然爱逞强,受伤的身体还是容易疲劳的,需要休息。

  裴玄静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收拾起李弥和崔淼换下来的脏衣服,出了院门。

  晨曦下的昌涧河像一条墨绿色的绸带,泛着粼粼的微光。裴玄静步履匆匆,赶着把衣服洗了,还得回家给那两位准备早饭。她只顾埋头疾走,差点儿撞上一个人。裴玄静赶紧道歉,对方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含糊地“嗯”了一声,两人便错身而过了。

  裴玄静在河边洗起衣服来。血迹不容易洗,她正卖力搓着,不经意看见自己的裙子上也有几块红色。这又是什么时候沾上的?裴玄静狐疑起来,就算昨天碰着崔淼的血,现在也不该是这种新鲜的色泽……

  突然,裴玄静手中的衣服和木盆统统掉进水中。

  她转身朝河岸上方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喊:“崔郎!自虚!小心啊!”

  旷野之上,她拼尽全力叫出来的声音多么微弱,被山风一吹即散。

  第五章 镜中人

  1

  狂奔到院门前时,裴玄静的心又略安下来。院门虚掩,正如她离开时那样,院中一切如常。但是,为什么她的呼喊没有回应?

  下一刻她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气。浓而凝滞,很像烧过了头的熏香,还带着可疑的甜腻味道。裴玄静大骇,她记得曾经在哪里闻到过同样的香味——

  贾昌的死亡现场!

  她又大喊起来:“崔郎!自虚!”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裴玄静扑向茅屋。房门开着,味道果然是从屋内散出的。这肯定是贾昌死时的同一种气味,但比记忆中的更加强烈。她才吸进去几口,就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要窒息了。草席上空空如也,李弥不见了。

  “自虚……崔郎!”裴玄静又转身奔出去。

  隔壁的伙房门是坏的,平常根本关不严。她用力一推,居然没有推开。裴玄静这才发现,有人用一根铜丝把门栓缠住。也就等于将伙房门从外面反锁了。

  即便如此,也还是能闻到从里面源源不断喷出的怪香。香味的源头正在伙房之中!

  裴玄静强忍恶心,从门缝朝里看去,却见崔淼头朝外俯卧在地上,一只手向门口的方向伸着,似乎还在挣扎着往外爬,终因体力不支倒下了。

  “崔郎!”裴玄静拼命拍门喊叫,崔淼动都不动。

  她的心被恐惧攫得死死的,那股可怕的味道仍然源源不断地冲入鼻腔,使她的头脑愈来愈浑浊,身体越发无力,随时都像要软瘫下去——不行!

  裴玄静勉强振作自己,徒手去掰那根铜丝,也不知是铜丝本身就缠得不够牢固,还是她拼尽全力的缘故,居然一下掰开了。裴玄静的手指也被割破了,鲜血涌出来,痛感顿时使昏沉的头脑清醒不少。她撞开伙房的门,直冲进去。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崔淼双目紧闭,嘴角溢出白沫,面孔已呈青灰的死色。裴玄静抱起他的身子便往伙房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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