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2:璇玑图密码_唐隐【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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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静娘,你怎么生气啦!”韩湘在门外叫。

  崔淼示意他闪开,自己贴在门上轻轻地唤:“静娘,你不是盼着我来吗?怎么我来了,你倒避而不见?”

  裴玄静气不打一处来:“谁说我盼着你来?”

  “哦?那我走啦?”

  裴玄静不理。

  “唉,韩湘出这个馊点子的时候,我料到静娘不会上当,所以才答应依计而行,本来是想看他的笑话,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裴玄静还是不说话。

  “静娘,其实我早就想来向你致歉,又怕你不愿意见我……”顿了顿,崔淼道,“那天在大理寺,是我错怪你了。多亏有你帮忙,我才能把秋娘安置妥当。请静娘开门,让我代苦命的杜秋娘向你作个揖,道个谢吧。”

  裴玄静将背靠在门上。老天在上,她曾多么努力,企图让崔淼离开是非漩涡的中央。这种努力早在洛阳、在会稽就已经开始了。正因为她了解崔淼,了解他的才智、野心与胆魄,她才一遍遍地将自己挡在他与皇权之间。在裴玄静看来,即使大唐已褪尽盛世荣光,现在的皇帝也非昔日的“天可汗”,但大唐毕竟是大唐,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大唐只是有些黯然,有些衰弱,但绝非不堪一击。皇权,绝不是区区的野心家可以去挑战的。就连崔淼自己也承认是在“飞蛾扑火”,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呢?

  她的一番苦心,他终于肯认可了吗?

  裴玄静打开门,崔淼就在门前深躬到地。

  他说:“都是我的错。在下给炼师赔礼了。”

  待他直起身来,裴玄静才道:“崔郎不必赔礼,也不必道谢。只需老实回答我,你究竟有罪否?”

  “这个……不打紧吧。反正不管怎样,静娘都会为我说话,哪怕上达天听,也依旧站在我这边。”

  所以这就是他的目的——试出她的真心。裴玄静忽然意识到,也许崔淼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和傲慢。至少在她面前,他还有许多的犹疑和彷徨。

  于是她说:“不要管我怎么想,我想从崔郎的口中听到真相。”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这就是他的回答。

  裴玄静垂下眼帘,复又抬起:“我相信你。”

  崔淼笑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如释重负,她又何尝不是呢?裴玄静突然冲动起来,脱口而出:“崔郎,你走吧。”

  “走?”

  “离开长安。”

  “这话你说过好多遍了。”

  “这次不一样……我、我也走。”

  “你……你随我一起走?”

  裴玄静点了点头。

  崔淼不敢相信:“你是说真的?”

  是真的吗?裴玄静也在问自己。当她从皇帝那里接下任务,继续破解“真兰亭现”之谜,并且遁入道观时,她无疑是做好了以小小才华为大唐效力的准备。她以为,这样她至少能够帮助长吉完成遗志,同样也是在效仿武元衡、裴度这些令她敬仰的长辈们。然而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使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

  她认识了一个表面金碧辉煌、内里却千疮百孔的大明宫。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地方生活着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人们。从宋若茵开始,宋若华、宋若昭、郑琼娥,乃至后宫之首郭贵妃,再到虽身在宫外,却又与大明宫隐秘相连的杜秋娘……不论尊卑美丑,不分才华禀性,竟没有一个人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甚至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死去。这太可怕了。

  崔淼的所作所为后,肯定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他不肯说,裴玄静也决定不再追问。要让崔淼放弃所经营的计划,安心离开的唯一可能,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了。

  凡此种种,使裴玄静做出了令她自己都意外的决定——走。

  一走了之。

  想到这里,裴玄静发觉自己竟已迫不及待了。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真的。”

  他也注视着她:“他……会放你走?”

  会吗?明天,裴玄静就将向皇帝陈述扶乩木盒杀人案的始末。她欠皇帝的,只剩下“真兰亭现”离合诗的来历。裴玄静认为,宋若华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她对裴玄静有所期许,亦有所报偿。临死之前,她留给裴玄静两个暗示。现在裴玄静解出了其中之一,另外一个,相信也会很快水落石出的。

  裴玄静坚决地点了点头:“他会的。崔郎只需再等我几日,不长,最多十天半个月,我们便可一起离开。”

  崔淼不说是,也不说否,仍是一脸熟悉的戏谑微笑。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

  裴玄静有些发急:“崔郎,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他说,“你我皆有身不由己之处。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静娘。”

  “你答应了?”

  崔淼终于点了点头。

  裴玄静喜出望外地沉默了,崔淼也沉默地注视着她。就在默默无言的对视中,空中飘来一阵悠扬的洞箫曲声。

  崔淼笑起来:“是韩湘。”

  循声而去,果见一棵海棠树下,韩湘摇头晃脑地吹着箫。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禾娘和李弥。两人都仰着脸,专心致志地听曲,活脱脱的小儿女情状。

  见二人过来,韩湘停下箫声,笑道:“话总算讲完了?刚听到自虚背诵长吉的诗,颇有感触,不禁就想吹上一曲了。”

  “是吗?”裴玄静好奇,“自虚,是哪首诗?”

  李弥的脸红了红,竟装出没听见的样子,令裴玄静大为纳罕。

  韩湘说:“还是我来念吧,诗应景得很呢,‘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

  这一下,连裴玄静的脸也红透了。

  5

  长安之春来到东宫时,便呈现出一种极端矛盾的气象。

  一方面熏风送暖,只在朝夕之间,东宫里本就繁茂的草木便焕发了新生,处处绿草红花,缭乱争春。另一方面,从中和节起以各种理由告假的学生越来越多,崇文馆的课堂一天比一天冷清,和户外的曼妙春光形成鲜明对比。

  来崇文馆上学的都是贵族子弟,靠祖荫即能封官获爵,参不参加科考、中不中进士,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才华出众又爱读书者,当然可以勤学上进,没人会拦着你。相反的,也没人在乎。

  既然春天是用来享受的,长安的游春季一到,崇文馆的老师就只能眼看着学生们散去。

  这天来的人更少。到放学的时候,段成式一看,听他讲故事的人都不剩几个了。

  算了!段成式迈开步子就走,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也不打算讲故事。

  可是——去哪儿呢?

  段成式不想回家,看时间还能在东宫流连一会儿。他便向崇文馆后的盘龙影壁转过去。此地十分隐蔽,一向是他给大家讲故事的场所。可是今天,却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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