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凌人地将刀收回刀鞘里。这时,站在一旁的家臣们,都不约而同发出了叹息声,然后拼命地巴结弦左卫门,争相称赞他。
“太厉害了!”
“不,应该说功夫好,从没见过刀术这么好的人!”
“今天能亲眼目睹这种奇事,真是荣幸啊!”
弦左卫门登上走廊,转身对着站在下面的家臣,大肆加以训示。
“站在这里的每个人,你们都要给我好好记住。身为长官的人,有时候就是需要有这样的气魄与勇气。因为大家都咬紧牙关地工作,所以不能容许有一个人偷懒来破坏体制。身为长官的人只要稍微松懈一下,大家就会有样学样,以为长官好说话,就不再勤奋工作了。这个样子,国家怎么可能会富强呢!”
“您说得很对!”
“谢谢您的教诲!”
“您真是有见地啊!”
“凡是农民百姓啊,为了想自肥一下,就会编造各种理由来蒙骗长官。长官当然要有敏锐的眼光,能洞悉人民的心机才行。如果长官不严格一点,百姓就一定会胡作非为。为了不让怠惰者带坏大家,一定要杀鸡儆猴,身为长官的人绝对不能心软。”
“是!”
“今天您的这番话,我们会铭记在心。”
弦左卫门又走到院子里,对着留吉夫妇大吼:“你们赶快给我滚回去!”
因为满身是血、痛苦不堪的留吉的哀嚎声太大了,根本听不到弦左卫门在说什么。
“砍了你这条腿,让你不用被流放到外岛,这可是我给你们的特别恩惠,你们要感激我才对,快对我行谢礼!”
阿由赶紧鞠躬行礼,向他致谢。
“留吉,给我听好,别再让女人外出工作了,你自己去干活吧!这是身为农夫应尽的义务,不是吗?让自己的老婆抛头露面工作,还说自己很伟大,妻子很爱你,根本是一派胡言!你不过是个普通农夫罢了,没什么了不起。还有,阿由,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很辛苦地工作求生计,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像你的丈夫这般怠惰,你们两个人都要给我好好反省!”
说完,弦左卫门转身进屋,消失在深处。
02
阿由使尽力气,才将满身是血、痛苦呻吟的丈夫拖到外面。刚好住在附近的村民经过,阿由就向他求救,那个人很同情他们,就跑到朋友家里借来了推车,才将留吉运回家里。
从那天起,留吉连续发了十几天的高烧,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很难受。他的妻子和女儿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但是不管喂他吃什么东西,都马上吐出来。另一方面,因为出血过多,留吉的身体变得很虚弱,精神也出现异常状况,只是整天说梦话,完全丧失了正常的语言能力。后来脚伤虽然好了,但依旧无法下床如厕,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如同废物一般。
弦左卫门知道留吉的情况以后,马上派人将留吉的田收回去,赐给另一位年轻勤奋的农民。后来弦左卫门还将房子也收回去,在自己的寓所旁盖了一间小屋,命令阿由和她的家人都搬过去住。另外,弦左卫门又在旁边盖了一间没有窗户的简陋小屋,叫留吉一个人住进去,同时还命令他不准出房门一步,并告诉人家是因为留吉得了传染病才这么做,如果跟留吉住在一起,就会被传染。后来,弦左卫门每个月都会给阿由生活费,命令她跟自己住在一起。
看到阿由这么伤心,弦左卫门也劝她不如就离开村子,随便到哪里去都好。阿由当然也曾认真想过这件事,但是经过日夜反复思考后,她还是决定放弃,她不敢想象,只有她跟阿春两个人该如何生活。她也担心留吉的身体,不忍心抛下他。最后,阿由只好接受弦左卫门的好意,不久之后就成了他的侧夫人。
弦左卫门非常喜欢阿由,如果有人送他稀奇珍宝或美味食物,就会叫人送去给阿由分享。
而留吉的情况则越来越糟糕,瘦到只剩皮包骨,精神也不太正常,就连话也不会说。他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个老人,还长出白色的鬓发,好像是一具趴伏在地上的活尸。不过,阿春并没有因此舍弃自己的父亲,还是会经常过去照顾他。
阿春已经十七岁了,长得比阿由还要漂亮,所以很早就有人来提亲。也因为阿春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走在路上大家都会回头再看她一眼。如果她跟阿由一起参加庆典活动的话,她们两位就是全场的焦点。不过阿春很担心母亲和卧病在床的父亲,便说要等到二十岁才嫁人。
好女色的弦左卫门当然也看上了美丽的阿春,他告诉阿由,希望能在阿春出嫁之前跟她发生关系。阿由什么事都可以顺着弦左卫门的意思,唯独这件事无法答应。她哭着抵抗,结果却被弦左卫门严刑拷打,还被关在旁边的储藏室里。
这时,每当阿春去探望留吉时,虽然留吉已经精神不济,但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他那虚弱瘦削、看起来跟骸骨没两样、薄得像张纸的脸颊上,竟然掉下了两行泪,他已经无法言语,只能这样默默哭泣。
那段期间,每到傍晚时分,阿春就会到离家不远的“森孝老爷”神社去,很虔诚地双手合十向森孝老爷祈祷。她希望森孝老爷可以帮助她的母亲,救救她的父亲,她就一直跪在那里祈祷,直到太阳下山。
弦左卫门几乎每天一到傍晚就会去找阿由,然后阿由就会陪他喝酒。因为纳贡所的工作已经结束,在他回家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他的自由时间,所以就会来阿由这里。这个时候,阿春就必须跑出去,不能留在家里被他碰到,这是母亲阿由命令她这么做的。只要看不到阿春,阿由就可以安抚弦左卫门,不让他打阿春的主意。但是,如果让弦左卫门见到阿春,他就会像动物般发狂,拼命想占有阿春,只要阿由阻拦,他就会对阿由施暴。
即使是在晚上,如果阿春回家早了,遇上弦左卫门还没有离开,她就只好再逃出去,因为弦左卫门会想对她毛手毛脚。阿春一跑,弦左卫门就追,他一追,阿由就拼命拉住他,结果弦左卫门恼羞成怒,开始对阿由拳打脚踢。阿春不想看到这种惨况发生,只好一直待在法仙寺或后面的“森孝老爷”神社,等到三更半夜弦左卫门回到他自己家后,她才回家。阿春拜完神,就会坐在石头上面发呆,看着太阳下山,或坐在已经被砍伐的杉树桩上看书。
母女俩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到了冬天,在某个积雪的寒冷清晨,长期卧病的留吉终于撒手西归。弦左卫门准备了最破旧的木桶,叫两位长工送过来。他命令他们将留吉的遗体放进木桶里,因为如果摆在外面,一定会冻僵的。于是两位长工就在雪花纷飞中,拿着竹竿扛起木桶,将留吉的遗体抬到法仙寺。
因为弦左卫门没有来,阿春跟母亲两个人就哭着跟在木桶后面,踏着雪来到法仙寺,听和尚为留吉诵经。对阿春来说留吉是位慈祥的父亲,他很疼母亲,也很疼自己,自从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未斥责过阿春。可是,一想到他的晚年,阿春就觉得父亲很可怜,泪水也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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