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阿春取出盔甲,帮父亲穿上之后,先在背后打结,然后再装上垫肩。接着是手臂护具、双脚护具,虽然花了很长的时间,不过全部打点完毕后,父亲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英勇的武士。
因为父亲只有一只脚,所以只要一个小腿护具就够了。但仔细一看,阿春发现森孝老爷的小腿护具也只有一个,但脚旁却摆了一支木制义肢,于是阿春就拿起义肢装在留吉没有小腿的右腿上,用义肢上面的绳子缠着腿,紧紧绑住。
她站起来,觉得眼前躺在雪地上的那个人,简直就是传说中森孝老爷的化身。这时候,雪下得更大了,眼前已是白茫茫一片。阿春站在旁边,一直盯着已穿上盔甲的留吉遗体看,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做什么事,就这样呆站了好一会儿。
空中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你让开!”
于是阿春就跑到法仙寺本堂前面的走廊,刚好可以躲雪,又可以清楚地掌握躺在雪地上、已经穿上盔甲的父亲遗体的情况。
雪越下越大,有变成暴风雪的趋势。在空中咻咻吹着的风声更大了,好像在怒吼般,就像龙卷风似的。四周不断响起轰隆隆的声音,雪也开始随风乱舞,但是那男人的声音太大了,盖过了风声,阿春只感觉到风在吹,却听不到真正风吹的声音。像动物在咆哮般的声音不断轰隆作响,连地面也开始摇晃。
雪地上的小腿护套慢慢变成了白色,被积雪掩埋,铁丝网的门也被强风吹得啪啪响,不过却无法清楚地听到那个声音。阿春凝望着铁丝门,双手合十,继续祈祷,希望“森孝老爷”能救救她的母亲。她能做的事,也只有祈祷而已。面对这样的暴力年代,一位十七岁的小姑娘,真的是无力抵抗。
黑夜中的暴风雪更猛烈了,突然吹来一阵狂风,轰的一声将地上的积雪吹得满天飞扬,四周瞬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当强风将雪中雾气吹散时,奇迹出现了。雪地上穿着盔甲的遗体,上半身突然咚的一声立了起来,吓得阿春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父亲不可能死而复生,刚刚她背着父亲遗体时就知道了,父亲的身体就像外面的暴风雪般冰冷,像木板般僵硬。是森孝老爷,现在森孝老爷就附身在死去的父亲身上。
森孝的灵魂缓缓地拖着义肢,伫立在雪地中,然后整个人也慢慢地站起来。虽然风雪很大,但亡灵遗体竟然还是一动也不动。他就这样静静地在飞舞的雪花中伫立了几分钟后,慢慢地迈开步伐,朝前走去。
虽然一只脚是义肢,但武士的脚步很稳健。阿春赶快从本堂的走廊跑出来,紧紧跟在后面。这位穿着盔甲的奇怪武士走到了法仙寺境内,来到石阶前面,缓缓地爬下石阶,阿春也跟着走下了石阶。
走完石阶,在狂风暴雪的夜空下,武士继续朝下坡路走去。他到底要去哪里呢?不过,阿春很确定,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到达她的家。森孝老爷现在是要去救她的母亲。紧跟在后的阿春觉得胸口好热。突然,她朝前方穿着盔甲的武士叫了一声爹,本来以为武士会回头,但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站在后面,阿春才知道原来武士的右脚尖只是一根很细的木棒,但脚步很稳,不偏不倚地在雪地中前进。武士的身体有时会绽放出淡淡的金属光芒,那份英姿真的就是魔王的化身!魔王从黄泉归来,慢慢地、一刻也不休息地朝阿春的家走去。
不久,就看到了阿春的家,灯光越来越近,玄关的影像也越来越大。到了门口,魔王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将门拉开,他的动作充满豪气,毫无恐惧,像机器人一般,不带半点感情。武士来到没铺地板的水泥地房间,这时跟在后面的阿春发现弦左卫门的草鞋还摆在泥地上,这表示他还没回去。因为平常她都会通过看草鞋来确认弦左卫门是否已经回家,所以本能地第一眼就是看那双草鞋在不在。武士依旧稳健地爬上了榻榻米房间。
推开里面的门,只见拿着酒瓶的弦左卫门正衣冠不整地坐在炕桌旁。他身上的衣服很凌乱,看来他已经喝醉了。而在他身边的,就是衣服全被脱光、露出整个背部趴在榻榻米上的阿由。阿由的整个背部都布满了淤青,脸也被揍得满是伤痕,因为太痛了,阿由不停地呻吟着,现在已经痛到动弹不得了。
见武士走进来,弦左卫门吓得跳了起来,大吼着:“你是谁!”
说完,弦左卫门拿起旁边的大刀,将刀鞘丢在一边,挥刀朝武士身上砍去。武士举起右手,接了他一刀,结果刀子从根部折断,飞到隔壁的房间。
弦左卫门吓坏了,武士伸出右手抓着他的脖子,左手抓着他的腰,将他高高地举到天花板的位置,只听到弦左卫门大叫一声,整个人朝墙壁撞过去。掉下来的时候,弦左卫门刚好头着地,武士又抱起他,抓着他的腋下,把他从玄关丢出去。弦左卫门发出可怕的叫声,拼命地在雪地上爬行着,但是武士看起来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他追了过去,又把弦左卫门倒提起来,朝地上丢去。弦左卫门身上的和服完全敞开了,露出整个腹部,武士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然后双手捧起弦左卫门的头,轻而易举地将头从脖子上拽了下来。
只听到一声惨叫,大量鲜血同时喷出来,四周的雪地都被血染红了,不过惨叫声很快就停了。武士一手提着弦左卫门的头颅,若无其事地在雪地中走着,朝法仙寺的方向前进。他的脚步依旧缓慢稳健,不带一丝的感情,就跟来的时候一样。武士留在雪地上的足迹旁边,印下了从弦左卫门头颅上滴下来的点点鲜血,不过马上又有雪覆盖在上面,两者都失去了踪迹。
阿春望着魔王的背影,目送他离去,然后双手合十。祈祷完毕之后,她马上跑进屋里,因为她很担心母亲的伤势。
母亲被揍得全身是伤,非常凄惨,不过并没有刀砍的伤痕,所以也就不会有生命危险。阿春铺了床,让母亲躺下,为了照顾母亲,她整晚都没有合眼。
*
森孝的盔甲倒在了法仙寺后院、铁丝网门被打开的“森孝老爷”神社的前面,那名武士的右手紧抓着弦左卫门头颅的头发。众人脱下盔甲,竟然看到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阿春父亲的遗体。
全村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事吓坏了。所以,他们为阿春父亲办了一场很隆重的丧礼,然后将森孝老爷的小腿护具摆回原处,很虔诚地供奉留吉和森孝老爷的盔甲。
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阿由母女,她们两个人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第二章 已预告的第二具尸体
01
“石冈先生!”里美的叫声惊醒了我。
“是,我起来了!”
本来我打算精神抖擞地大声回应她,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很沙哑。昨晚只剩我一个人时,一边听着外头暴风雪的声音,一边看了《森孝魔王》那本书,所以有点睡眠不足。
“我可以进去吗?”
“啊,可以,请进!”
我起身坐在床上,突然发现四周变得好安静,昨晚咻咻响了一整夜的暴风雪声现在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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