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3:长恨歌密码_唐隐【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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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并不麻烦的。”崔淼淡淡一笑,接过郑琼娥递来的东西:那是一张叠得小小的粉笺。展开来,金屑麻纸上仍是一笔娟秀的字迹。崔淼认真看了看,道:“这倒也不难。”遂捡起桌上的笔,在粉笺左边空白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很快便写完了,他自己又看了一遍,才递给郑琼娥。她双手接过,欠身道:“多谢崔郎中。”

  “不必。”崔淼道,“前几次你问我要的方子,都有用吗?”

  “都非常好。”

  从崔淼第二次来给皇太后诊病起,郑琼娥便悄悄地向崔淼求方,据她说都是宫中姐妹听闻崔淼的医术高明,特意请他帮忙的。

  起初崔淼也觉得奇怪,宫中本有女医,而郑琼娥拿来求方的这些病症,看起来也非疑难杂症,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找自己写方子呢?

  郑琼娥解释说,女医都在大明宫中,因为兴庆宫的特殊处境,这里的宫奴们得病后基本上无人理睬,就由着她们自生自灭。至于皇帝派来给皇太后看病的御医,更是高不可攀,所以只能来求崔淼。

  郑琼娥还说,只求崔郎中写方子,她们可以用平日积攒的钱,请小太监们代办抓药。

  说得如此可怜可悯,崔淼自然义不容辞了。

  这几个月中,崔淼每次来兴庆宫,都会给郑琼娥写方子。时至今日,他的心里也有疑惑,怎么宫中那么多人生病,还病症各不相同?但只要看见郑琼娥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他就问不出话了。

  寝阁之内似乎有动静,帷帘掀起,一名宫婢出来将郑琼娥唤了进去。

  她匆匆来到榻前跪下,把崔淼刚刚写过的粉笺捧上去。虽然竭力控制,双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王皇太后的手哆嗦得比郑琼娥还要厉害。

  就在王皇太后面前的檀木几上,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张粉笺,每一张上面都有崔淼的飘逸字迹。这些,全是郑琼娥按照皇太后的旨意取得的。

  郑琼娥垂首,不敢去看皇太后的面孔。

  少顷,她听见皇太后吩咐:“去,请崔郎中进来。”

  “是。”

  “把这些方子都收起来,再将帷帘卷起。”

  郑琼娥惊得抬起头来,一旁的宫婢也大惊失色,各个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王皇太后向来贞静,除了宫中资格最深的御医能以“望闻问切”一睹圣颜之外,崔淼来了这么多次,都只能隔着垂帘为皇太后诊脉。

  王皇太后扶着宫婢缓缓坐起来。苍白消瘦的面颊上,双眸晶亮,像含着泪又似燃着火。郑琼娥来到兴庆宫快半年了,所见到的皇太后始终是一副病怏怏、心死若灰的衰弱样子,此时此刻,她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命崔郎中进来,我有话要当面问他。”

  10

  已是仲秋时节,金仙观中的甬道上铺满黄叶。大片触目的金色中,一人灰色布衣,正在埋头扫地。

  裴玄静召唤一声:“二郎。”

  李弥手中的扫帚略停了停,就又继续扫起来,连头都没有抬。

  自从几个月前皇帝驾临金仙观的可怕一夜之后,李弥就变成了这副沉闷的模样,整日郁郁寡欢。

  裴玄静当然明白其中缘由,也曾试着宽解他。但无论她说什么,李弥都没有明显的反应。他本就有些迟钝,这段日子来越发显得呆傻了。

  裴玄静感到十分心痛,却又无计可施。她深知,越是李弥这样清白的赤子之心,越容易受到伤害。在他的痛苦中,既有对裴玄静的愧疚,也有遭到欺骗和辜负后的失望,甚至恐惧。更因他不懂得仇恨和抱怨,所以只会自己默默地品尝苦果。

  唯有静待时间之手,为他抚平创伤了。

  这次远行,裴玄静曾经打算把李弥送去裴度府中,请叔父代为照看。但刚和李弥一提,他便坚决地拒绝了。

  他说:“我就留在金仙观里,哪儿也不去。”

  李弥对裴玄静向来言听计从,所以他的态度令她非常意外,便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裴玄静忽然明白过来,是自己错了。正如曾在地窟一事上犯过的错一样,她还是一厢情愿地把李弥看成一个孩子。但事实一再提醒她,这个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她决定尊重他。

  同时,裴玄静也仔细地考虑过了,在十三郎获救后,皇帝便赦免了观内所有的人,其中也包括李弥。李弥和段成式都曾经下过地窟,但现在地窟的入口已经填平,不管里面埋藏着怎样的秘密,都无从追索了。李弥和段成式最多只能算是无意的闯入者,即使他们看到了什么,不了解前因后果的话,也根本触摸不到秘密的核心。现在李弥被禁闭在金仙观中,外面有金吾卫看管着,无法与任何外人接触,对皇帝来说,这才是可以绝对放心的。多此一举地将他送入裴府,很可能反而引起皇帝的猜忌。对皇帝的多疑,裴玄静已深有体会。说到底,这次皇帝会放她远行,还不是因为长安城中有叔父在、有李弥在吗?因为皇帝知道,裴玄静肯定会回来的。

  权衡再三后,裴玄静决定就让李弥留在金仙观中。

  马上就要出发了,裴玄静叮嘱李弥,这一走怎么也得个把月,等再回长安的时候,怕是要到新年了。在这段时间里,二郎要照顾好自己。

  李弥愣愣地听着。

  “二郎,还记得你哥哥写的那首催妆诗吗?”

  “是……丁丁海女弄金环,雀钗翘揭双翅关?”

  “对,就是这一首。”裴玄静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来到观中,对你念出这首诗,你就跟着他走。”

  “为什么?”

  裴玄静微笑:“因为这是我与二郎订下的密语,只有我们才知道。念出这首诗,就表明来人会带你离开长安。”

  “离开长安?去哪儿?”

  “回家。”

  李弥困惑地瞪大了眼睛:“那嫂子你呢?”

  “我当然是在家里等你。”

  李弥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他点一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裴玄静在观门边最后一次驻足回首,李弥抬头向她望过来,微笑着摆了摆手。

  她好像看到了长吉,正在酝酿秋日送别的诗句:秋白遥遥空,日满门前路。

  金仙观外,韩湘已等候多时了。他骑在马上,旁边还有一匹高头骏马,是汉阳公主特意从御苑中为裴玄静找来,能够日行千里的神驹。

  裴玄静上马,刚要和韩湘并驾前行,突然惊道:“韩郎,你的头怎么了?”

  “没事。”韩湘潇洒地说,“前两天在西市遇上打劫的,皮肉之伤而已。”

  “西市?打劫……你?”

  韩湘硬着头皮扯谎:“就是嘛,那几个毛贼太没眼力,劫了才发现我身上并无值钱之物,所以一气之下就打了我几下,多亏离开宋清药铺不远……”他有点结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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