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3:长恨歌密码_唐隐【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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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瞬间变了一副嘴脸,韩湘看得也有些意外,转念一想,青城山毕竟是道教圣地,乾元子这伙人太过胡作非为的话,必将引起天下道众的反感,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目前的势力还远未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既然裴玄静跑了,一时半会儿抓不回来,至少韩湘已经到了他们手中,所以乾元子决定见好就收。

  众人押起韩湘便走,禾娘却拼命哭闹挣扎:“我不走,不走!”

  乾元子不耐烦地斥道:“绑她作甚,反多个累赘!总不能让她这么一路哭下山去吧,被路人见到了着实可恼。”

  他们把禾娘抛下了。韩湘悄悄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她满面泪痕地瘫坐在地上,好像吓呆了似的。他心中暗暗欣喜,牺牲自己一个,保得那么多人平安。值得,太值得了!

  过了好一会儿,真武宫的女冠们惊魂甫定。禾娘撒腿要跑,却被女住持一把拉住了,劝道:“暴雨将至,小娘子还是在观中暂避吧。此刻出去,被雨堵在山道上会相当危险的!”

  禾娘还在犹豫,半空中已如豁了口一般,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女住持仰首叹息:“不谙天候,无心自然,怎么能算修道之人?”谴责的语气中含着鲜明的鄙夷——乾元子那伙人,肯定要吃苦头了。

  禾娘却心急如焚,耐着性子等到午后,雨终于小了些,她便向住持道别,撑起伞,朝真武宫后的山道走去。

  上了路才知道伞是个累赘,通向后山的道路越来越狭窄,参天古木的枝丫彼此交错,打着伞根本无法通行,脚下又湿又滑,还得腾出手来支撑,否则走不了几步就会摔倒,禾娘索性把伞扔了。雨已经停了,仍有雨水从头顶的苍郁树荫间不断滴下来。山道上也异常昏暗,遍地都是淤泥、杂草、落叶、乱石,已经难以分辨的野兽骸骨,几乎无处下脚。禾娘走得磕磕绊绊,滑倒了又爬起来,很快全身上下都滚满了泥浆,脸上、手背上被树枝和荆棘划出了道道血痕,但她仍然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不知翻过多少湿滑的高坡,涉过多少新涨起来的溪水,她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一条澎湃的深涧边。还隔得很远时,湍急的水流声便振聋发聩。精疲力竭的禾娘仿佛听到了号角,精神大振,一口气翻过最后的陡崖,一条深谷赫然眼前。

  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崖,夹在其中的墨绿色涧水,层层叠叠地从远方奔流而至。越往下水势越猛,仿佛裹挟着来自洪荒的巨大力量,令人肃然起敬。最后的夕阳余晖从对岸的山巅照下来,将涧水一分为二,那半是光明,这半是黑暗。

  禾娘揪着湿漉漉的藤蔓,连滚带爬滑下陡坡。山涧就在脚前,她却呆住了。当时,她听着裴玄静和崔淼商谈计划,悄悄记牢了地图上的标示。她知道他们将从这段山涧处渡河到对岸,所以打定主意,只要能脱身便跟来找他们。此前的一切有惊无险,禾娘总算如愿来到山涧旁,但是,怎么渡过去呢?

  禾娘急得团团乱转起来。那是什么?禾娘惊叫着扑向紧靠岸边的岩壁,没错!那是数条藤索纠缠绑缚在一起,一头拴在巨石上,而另外一头……她震惊地看到:延伸出去的藤索下端完全淹没在湍急的水下了。

  想必平时就靠这条藤索渡河,但是现在它已经被涧水吞没了。

  禾娘全身无力地瘫靠在岩壁上。

  现在怎么办?看样子,正是今天的这场暴雨使涧水上涨,淹过了藤索。崔淼和裴玄静怎么样了,他们渡到对岸去了吗?按时间估计,他们来到此地时正是雨势最猛的关头,他们会不会遇上了危险?

  禾娘不敢再想下去了。天暗得非常快,山风扑打到脸上、身上,彻骨冰寒。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自己的泪水,还是风中挟带的涧水。更有可能的是,一场猛烈的夜雨又将来袭了。

  禾娘咬了咬牙,转身往回攀爬。深秋的山中之夜,即使不下雨也能把人冻坏。再来一场疾雨的话,她现在站立的地方肯定会淹水,后果不堪设想。她只有爬到高处,也许能找到一个躲雨的地方,再设法点火取暖和驱赶野兽。

  天已经黑了,禾娘借着一点微光在茂林中穿行,头顶不时有水滴下,雨又下起来了。终于,她隐隐绰绰地看到前方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似乎搭着个窝棚,不知是什么人的临时休憩之所。待靠近时她才发现,里面似乎有火光。

  禾娘喜出望外:一定是崔淼和裴玄静在此避雨,总算找到了!

  “崔郎,裴大娘子!”她欢叫着奔进去,“我来了!”

  窝棚里的树桩上,点着一支摇摇欲灭的蜡烛,却看不到人。禾娘愣在原地,鼻子里嗅到一股臭哄哄的味道。在雨后的密林中,到处都是腐叶和淤泥的沤浊气味,但这股臭味又与那些不同。

  她想起来了,是尿骚味!

  禾娘没来得及转身逃跑,一阵巨痛便从后脑袭来。她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5

  雨一直在下。

  但是,这个小院的上空,却奇妙地不曾坠落下一滴水珠。疾雨不绝于耳,天地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她封锁在雨幕的中央。

  裴玄静站在干燥的泥地上,进退两难。

  面前之人回过身来,随意地招呼了一句:“你来了。”

  “是。”她既没有称便装的他为李公子,也没有按君臣之礼下跪。实际上,她的全身都紧张得僵硬了,头脑中也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微微一笑:“娘子是来给朕送它的吗?”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里正握着长吉的匕首。

  “啊,不!”

  “不?”

  她语无伦次地说起来:“‘纯勾’是、是……”看到他皱起眉头,裴玄静才悚然意识到自己竟犯了皇帝的名讳,越发慌张,“求、求陛下恕罪,这把匕首是……”

  “是什么?”

  “它是一件信物,是长吉留给妾的唯一一样东西。”一旦说出口,裴玄静便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了,“求陛下允许妾保留它。”

  他盯住她,良久才说:“假如有一天,这把匕首会杀死朕。你还要留着它吗?”

  “什么?”她惊骇莫名,“这怎么可能!”

  他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沉默地等待她的回答。

  “不。”裴玄静终于说:“只要这把匕首留在妾的身边,就一定不会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情!”

  “哦?你敢担保?”

  “我用性命担保!”

  他大笑起来:“裴玄静,朕果然不该小看你。”

  “陛下!”

  “你一直都在欺瞒朕,竟然还有胆子要朕相信你?”

  “我没有。”

  “是吗?”他戏谑地看着她,“那么,你跑到青城山上做什么?真是在为朕寻仙吗?”

  “我……”

  他喝道:“不要再想骗朕,欺君之罪不是你当得起的!”

  裴玄静跪倒在地:“求陛下恕罪,妾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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