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4:大明宫密码_唐隐【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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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裴玄静凝神思索的过程中,郭鏦和陈弘志都眼巴巴地盯着她,终于等到她自言自语般地说:“——可是,波斯人为什么要毁坏佛骨呢?”

  郭鏦道:“波斯人信奉的是拜火教,故而对佛教在大唐兴盛不满?”

  “不。本朝历来只有佛道相争。拜火教只是西域的一个小教,能够在大唐容身已是莫大的荣幸。”裴玄静摇头,“与佛为敌,轮不到拜火教。”

  郭鏦怒气冲冲地说:“话虽如此,可那个李景度向来桀骜不驯,根本就是一个狂妄放肆、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会做出毁坏佛骨这种事来,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在元和十一年的京城蛇患一案中,江湖郎中崔淼就与李景度相互勾结,把长安城闹了个翻天覆地。郭鏦对李景度结怨已久,都是看在李景度的父亲——司天台监李素的面子上才未加追究,谁知李景度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闹腾起来。这回他在大安国寺门前被炸得血肉横飞,脑袋都削掉一半,郭鏦还觉得不解恨呢。

  裴玄静想了想,问:“对此,韩郎和段小郎君有什么看法?”

  郭鏦答道:“段公子受了伤,在家中静养。韩湘么,除了坚持要裴炼师办理此案,别的没再说什么。”

  裴玄静说:“若要查办此案,我必须先面见韩、段二位公子,进一步了解情况。”

  “这……”

  郭鏦尚在犹豫,一旁肃立的陈弘志却插嘴道:“不行,圣上绝对不会同意的。”

  裴玄静追问:“不会同意什么?”

  “不会同意炼师离开大明宫。”

  “让他们二人入宫来呢?”

  “这也不可能。”陈弘志道,“他们一非皇亲,二无官职,外男按例不得入禁中。”

  裴玄静冷冷地道:“那就恕我爱莫能助了。”

  长久的沉默。终于,郭鏦沉重地“咳”了一声,起身道:“也罢,我便斗胆再去求一求圣上!”

  京兆尹大人匆匆离去。

  陈弘志连连叹气:“炼师这又是何苦呢?”

  裴玄静知道,在陈弘志看来,自己无疑又在逆龙鳞。没错,皇帝是有底线的,而裴玄静就是要试出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况且,既然韩湘和段成式坚决要求自己介入此案,很有可能还有其他想法。裴玄静当然懂得里应外合的道理。假如皇帝答应自己与他们会面,那是最好。假如皇帝因此震怒,甚而惩罚她。对于裴玄静来说,处境也不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大不了,皇帝要杀她。她一点儿都不怕。

  裴玄静轻轻抚摸着锦匣。从元和十年五月末的那个雷雨之夜开始,在她的奇遇中他就从不缺席。这一次,他果然又出现了。

  9

  被封为国师以后,柳泌发觉自己在大明宫中的处境越发微妙起来。

  他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绝地求生,终于利用手中唯一的武器——丹药成功地东山再起,再度成为大唐最显赫的道士。尽管他的这个道士身份,几乎遭到整个道门的鄙视。

  在得意之余,柳泌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这个国师,只能在大明宫中威风。出了大明宫,立即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更可笑的是,皇帝根本不允许柳泌踏出大明宫一步。

  顶着一个国师的虚衔,柳泌必须对皇帝感恩戴德、竭力效忠,却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纠结党羽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柳泌在大明宫中的前途将只系于皇帝一身。

  这岂不是相当危险吗?

  其他人是别无选择,而柳泌则是一着不慎,落到这步田地的,他实在是不甘心呐。

  皇帝如今离不开他的丹药。为了使这种依赖更加牢固,柳泌每次只小心翼翼地炼三十粒丹,还编出一大套说法来支持自己的这种做法,说穿了就是自保的伎俩。皇帝看不看得透,其他人看不看得透?对此,柳泌只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柳泌对于未来相当忧虑。皇帝必须牢牢抓在手里,但除了皇帝之外,他是不是还应该再抓一些别的呢?可叹大明宫中,人人尽为皇帝的奴仆,还不及他柳泌呢。

  更要命的是,大明宫中还有一个裴玄静。

  除了皇帝,裴玄静是最了解柳泌罪行的人。不,应该说她比皇帝了解得更加透彻。假如她把所知道的一切对皇帝和盘托出的话,柳泌没有把握自己还能否保住这条性命。而且和柳泌相似,裴玄静在大明宫中的存在亦相当奇特。柳泌是烂到根处,死灰复燃。裴玄静则是功绩卓著,反遭冷落。柳泌总觉得,皇帝将裴玄静深锁禁中,绝对另有深意。他不敢想,这种深意也可能针对自己。

  裴玄静,是柳泌的一桩心腹大患。平常没有机会和她见面,所以在上元节夜醮时,柳泌便抓紧时间探裴玄静的口风,却碰了个结结实实的钉子。

  看样子必须先设法解决这个隐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在盘算,裴玄静却找上门来了。

  柳泌大吃一惊,看来夜醮时的试探还是引起了裴玄静的兴趣,他赶紧迎出殿外。

  正午时分,一天中最温暖的阳光照在三清殿四面飞檐的鎏金龙首上,光线有些刺眼,使等在阶下的裴玄静周身仿佛罩了一层紫烟。

  柳泌径直走到她的对面,酸溜溜地打了个招呼:“是什么风把裴炼师吹来了?请入殿内坐吧。”

  “不了,我只有一件小事请教柳国师。”

  “哦,什么事?”

  “昨天,佛骨迎出大内的第一天,就差点在大安国寺门前被毁。国师对此有何看法?”

  “佛骨几乎被毁?”柳泌瞪大眼睛。

  “所幸有人拼命保护,佛骨未遭劫难。”

  “竟有这等事……”

  裴玄静观察着柳泌的表情:“国师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柳泌勃然变色,“裴炼师这话什么意思?”

  裴玄静淡淡一笑:“国师一向喜欢与佛为敌,我没说错吧?”

  “你!”

  裴玄静带来的消息太突然,柳泌一时竟无法从容应对。他深知皇帝有多么看重佛骨。佛骨遇险,以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确实会让人产生裴玄静所说的联想。

  在刺骨的寒风吹拂中,柳泌的额头居然渗出汗来。

  “你这是血口喷人!”他决定先以势压人,“裴炼师,说话得有证据!”

  “国师要证据吗?”裴玄静不慌不忙地说,“在大安国寺前,有人点燃事先准备好的铜鼎香火,那香火中掺杂了硫磺、硝石和雄黄等物,一经引燃便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烈火浓烟冲天而上,周围死伤惨重。如果不是有人舍身相护,佛骨就毁了……”她盯住柳泌,一字一句地道,“硫磺、硝石和雄黄以一定的配比混合,能够在炼丹时起到伏火的作用。但配比掌握不当的话,就会造成大安国寺门前的那种可怕状况。而对此现象,一般人根本不懂,只有谙熟炼丹者才能够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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