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槐兄和王御使三人面面相觑时候,蒲先生已提着匕首,小跑着回了墙边,笑道:“豁出去了,看我的。”说着,他坐在排水口外的草地上,两只脚分别抵住两根钉子,用尽浑身力气,一手扣着弦,将全身舒展开,尽可能扯开弦,又伸出另一只手取匕首。
我见蒲先生拼命的样子禁不住心中直犯嘀咕:要如此费力的手法,刺客当真用过?但是,比起手法过于复杂可行性低来说,我反倒更担心蒲先生,会不会扯断弓弦狠狠向后摔去。以及搭在弦上、距离排水口足有几尺距离的匕首,究竟能否准确射入排水口,飞到床楣的位置。
蒲先生大叫一声,松开死命扯开弓弦的手,匕首瞬间便飞进了屋内。
即刻,我听到屋内传来一声闷响。只见蒲先生连滚带爬起身,招呼着我们随他一同进门查看。
我跟在蒲先生身后绕过墙,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门,连忙向床铺的方向张望。
但身前却传来蒲先生的一声长叹。只见匕首依然掉在地上。蒲先生上前,拎起匕首,又看看床板,说道:“即使用尽全力,这短匕却仅能戳中床板落在地上。这力道,距离插进床楣一寸可未免差得太远!”
我、槐兄和王御使三人则默默站在蒲先生身后,一言不发。
王御使上前,轻轻拍了蒲先生的肩膀,对他鼓励了几句。蒲先生连连拱手称惭愧,却也无计可施,我们四人只得暂且返回书房,再作计议。
蒲先生满心郁闷地坐在藤椅上,摆弄着手中的短匕,怔怔说道:“这匕首确实有些分量,插进床楣一寸,着实需要大力气。看来要在行刺中做些手脚,的确需要不寻常的方法。”
王御使眉头紧缩,点头附和道:“蒲先生说得没错,刺客竟能在府内完全消失,也是神奇。”
蒲先生听到,却笑道:“这不足为奇,倘若当真有人换上了衙役的装扮,在半夜三更黑灯瞎火之际,蒙混过关也并非难事。”说着,蒲先生坐直了身躯,“甚至,说不准是衙门府内的人监守自盗,玩出的把戏呢。”
我听得,连忙问槐兄道:“槐兄,四年前当晚,在府内可有人举动异常?”
见槐兄满脸尴尬,蒲先生连忙对我摆摆手:“飞,不要强人所难。怎能忘了当晚是县令第一次遭刺?恐怕守备并没有多少防备,也不曾留神吧。”
槐兄惭愧地连连拱手:“老实说,当晚我原本在熟睡,还是被府内的卫兵叫醒,才去李县令处查看究竟。”
蒲先生点点头,问道:“这四年间,衙门府内的人手变动如何?”
槐兄微微叹气,答道:“大约有三分之二都调离了本府,只有三分之一,也便是十人左右这四年间始终在此。”
王御使听了一惊,忙道:“竟有如此数量之人离职?”
槐兄叹道:“实不相瞒,不少人是被李县令连连遇刺之事吓走的。衙门内,关于李县令厢房里闹鬼的传闻素来很是盛行。两个月前,李县令病亡后闹出前朝诅咒之际,更有不少胆小的纷纷辞职离开。”
蒲先生听得,不禁苦笑起来。片刻才问道:“魏槐兄却没有过疑虑?”
槐兄笑着摇头,答道:“李县令床上中了匕首之事,虽说时至今日也没有说法,成了广平衙门府的一大悬案。然而府内的我等衙役却从未受害,我也便不曾担心受怕。”
“传闻中的冤魂,不正是针对每任县令吗?想想整个衙门府内,只有李县令一人被鬼怪追杀,却也有些可怜之处。”蒲先生笑道。
听蒲先生打诨起来,我顿时心血来潮,不禁模仿起他故弄玄虚的口气,学着他的套路讲道:“诸位,请想象自己住在一间被传说中怨气冲天的亡灵所占据的屋内。明明心中怕得要命,却在沾到被褥的瞬间,便昏昏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在分不清梦幻抑或现实之间,眼前猛然跳出个无头之人,身着前朝装束,大喊道:‘鞑虏恶党,偿我命来!’随即伸着满是血污的双手来锁喉。随之,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响。
“你惊得从睡梦中猛然跳起,抚着大汗淋漓的额头。虽明白过来方才的遭遇仅是噩梦,但却越发感到传闻的真实,而瑟瑟发抖。
“细细想来,你又疑心刚才响声绝非梦境,于是你努力克制心中的恐惧,双手颤抖着点了蜡烛,借着摇摆不定的烛光仔细查看。但忽然寒光一闪,只见床楣上,赫然立着钉入的匕首……”
第三章 凶案再临
我正聚精会神,刻意煽动起恐怖氛围,蒲先生却不紧不慢道:“但,你口中喊出,却不是‘有鬼’,而是‘有刺客’,这要如何解释,飞?”
我登时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蒲先生大笑三声,道:“若真在梦中见鬼,却怎会在眼见匕首时大喊‘有刺客’呢!飞,你这出故事的硬伤,实是惨不……”但蒲先生却忽然住了嘴,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的神情,他更是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我一惊,忙问:“蒲先生,这是……”
蒲先生却不答话,自顾自地低头思忖着。
槐兄和王御使也好奇地看着蒲先生,不知他又有何高见。
蒲先生依旧低头不语,脸上的神情却渐渐缓和,又转成了得意的笑容。我见状忙问:“蒲先生,成果如何?”
蒲先生笑着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道:“飞,多亏了你!那房间的确闹鬼,是我错怪你了。话说,你既然坚信冤魂的传说,不如今晚亲自去厢房体验体验吧!”
我听了蒲先生的话一惊:“蒲先生不要胡闹,这怎能……”
蒲先生却笑着摇了摇手指:“飞,如果你不曾见着鬼怪,不但没有损失,还能破解怪谈。若当真见了鬼怪,岂不是有了切身体验来为我们道明?看你对此事的兴致如此之高,此计不是两全其美?”
被蒲先生推入了火坑的我,顿时怔在原地,后悔不迭。所谓玩火自焚,莫过于此啊!
“飞,莫非你的胆量不足以住进厢房?”蒲先生讪笑道,又忽而摆出了一脸同情,愁容道:“哦!可怜的李如松县令!原来我只是错怪了你的胆量,没想到衙门府的精英捕快,也两股战战,不敢向前。李大人,见谅,见谅!”
听蒲先生这一番话,我哪里还按捺得住?我当即连声高叫:“有何不敢?有何不敢?”
蒲先生哈哈大笑,道:“飞,今晚就全看你了!可不要临阵脱逃,落得李县令手下败将的笑柄传世!”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挺直腰杆看着蒲先生。
一旁的王御使和槐兄见了这般滑稽闹剧,不禁相视一笑。王御使起身道:“时候不早,各位不如随我一同用餐吧?今早,我同魏名捕特意差人在村头的酒家预留了位置,请蒲先生和严飞兄赏光。”
我和蒲先生连声叫好,便随着王御使和槐兄出了门,随着王御使往村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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