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拐走进了路边的咖啡店。
喝了两杯咖啡之后,眼望所有的大厦都有人进出,只有24楼寂寞异常,我心中一阵凄凉。然而,必须要回去了。我总不能在咖啡店待一个晚上,人必须归巢,尽管是租来的,起码也是安身之所。趁着天还没黑,赶紧穿过长长的楼梯回到房间里,或许还不会那么害怕。
一进大楼便觉得寒气逼人,空调温度调得很低。管理员换了一身土黄色的制服,仍旧是一副很邋遢的样子,歪斜着坐在书桌后面,手里翻看着一本卷了边的小说。尽管这是我在大楼里唯一的伙伴,我还是不由自主对他感到了厌恶。我们互相谁也没理睬谁。
过两天还是买条狗吧,家里有个活物陪着,就不至于这么寂寞了。我边爬楼梯边想。楼梯仍旧很干净,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依次亮起,等我走过之后又熄灭,尽管天色还不算晚,但楼道里没有窗户,身后一片漆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宽阔的楼道里回荡着,听起来有几分瘆人。我加快了速度,几乎是小跑着上了24楼,冲进家门,将房门锁好,打开灯,雪亮的灯光将屋里照得通透一片,这才吁了口长气。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大半个城市,天色已经昏暗,到处都亮起了灯。我打开冰箱想喝点饮料,却不由得愣住了。
冰箱里又是满满一柜的食物。
记得早晨出门之前,冰箱里的食物已经被消耗了大半,食物的包装袋塞满了整个垃圾袋。然而,现在,冰箱里又满得再也塞不下多余的东西,尤其醒目的是一个黑美人西瓜——那个碧绿的西瓜已经在昨天下午被我干掉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
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到我的房间里放置了这些食物!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感到深深的困惑,无从求解。
我就在这深深的困惑中,再次将冰箱中的食物消耗了一大半。
第二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在口袋里又发现一百元钱。昨天晚上换了一条裤子,难道每条裤子的口袋里都有一百元吗?想着这些问题,一整天,我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晚上回到家,冰箱再次被填得满满的。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口袋摸了个遍,没发现一分钱。
然而,第二天早晨,一摸裤口袋,又是一百元。
这也太诡异了,简直像是魔鬼的馈赠。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获得,一定要支付相应的代价。是谁在暗中做这一切呢?尤其是这一次,塞钱的时间只能是晚上,但整个晚上,我都没感觉有人进过房间,是我睡得太熟的缘故吗?
我疑虑重重的模样,被张宝亮发现了。张宝亮是和我同时进入公司的,在保安部工作,跟我关系很好。
“李唐,怎么这表情?谁欠了你的钱没还?”他问。
“要真是那样还好了,是我欠了别人的钱。”我纳闷道。
“欠了多少?要不要我帮忙?”他仗义地问。
“就是不知道是谁……”我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他起初以为我在开玩笑,确定是真的之后,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交给我了!”
下班的时候,张宝亮和我一起赶到24楼,远远看见那栋瘦骨嶙峋的黑色楼房,他便对我说:“这楼房太诡异了,你怎么住到这么个地方?”
“便宜。”我说。他理解地点点头。
进入大厅,管理员又换了一身制服,这回是深绿色邮筒般的一套,照旧光着脚丫,脚丫上焦黄的厚趼冲着我们,脑袋仰着,一张报纸蒙在他脸上。张宝亮好奇地想揭开他脸上的报纸,被我阻止了。
爬到8楼的时候,我和张宝亮都已经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翻着白眼责怪我租了世界上最破的一栋楼。等爬到13楼的时候,他连骂也骂不出声了,只是“呼哧呼哧”地喘气。
好不容易到了24楼,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打开冰箱门,取出两罐冰啤酒,扔给我一罐——冰箱里又是满满一箱食物。
我一口将啤酒灌进去,又马上和张宝亮两人一起喷了出来。
这哪里是啤酒?分明是尿!我和张宝亮两人不断吐着口水,用自来水冲刷嘴巴,好不容易才去掉嘴里的异味。
“这就是冰箱里的食物?你也吃得下去!”张宝亮一边吧咂着舌头一边摇头。
“以前都是好的,可能放久了吧?吃西瓜吧,西瓜是刚放进来的。”
昨天的西瓜已经被我吃掉了,这次放在冰箱里的是一个黑皮的无籽瓜,瓜蒂碧绿,一看就很新鲜。然而,菜刀刚切入瓜中,便闻到一股馊臭味,等西瓜在刀下切成两半,馊臭味迅速充满了整个屋子。敞开的西瓜里,瓜瓤已经烂成了一锅粥。我连忙将西瓜塞进一个垃圾袋,封紧袋口放在门外,又扯开排风扇“呼呼”地抽风。
与此同时,张宝亮从冷冻柜里取出两支巧克力冰淇淋,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吃了几口,没感觉到任何味道,黑色的巧克力在舌尖上融化,却嗅不到巧克力的香气。我皱着眉头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了,这东西尝起来就像一沓被冻硬的纸。
把冰淇淋扔进垃圾袋里,我们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又拉开冰箱门,尝试其他食物。
所有的食物都发出一股变质了的味道。我们拿出一样,舔一口,便扔掉一样,连续装满了好几个垃圾袋,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些垃圾怎么办?”张宝亮问。
“放那。”依照惯例,我将垃圾袋运到逃生门前,打开逃生门,把袋子放在救生梯上。当初管理员就是这么吩咐的,每天回来,这些垃圾总是会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处理完食物,冰箱里前所未有的干净,除了凝结的冰霜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就像是刚买回来的一样,空荡荡的。
“你以前吃的都没有问题?”张宝亮怀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算了。”他想了一会,放弃了思考。递给我一支烟,烟雾充斥在鼻口之中,将萦绕的异味渐渐冲散了。他在房间里吞云吐雾地转悠着,不时拉开抽屉看看,重点检查了我的衣柜,一拉开,他就发出咂舌声,赞叹这些衣物的高档华贵,用怨妇般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嫉妒死我了!”当然,那些衣物的口袋里,没有出现钞票。
参观够了,他取出带来的摄像头,每个房间里都安放了一个,连厕所也不例外。
把这一切弄完,再到楼下吃了个晚饭,便已经快十点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刚刚开走,反正他也是单身汉,索性就在我的沙发上凑合一晚。上楼之前,他让我在超市买了一大箱方便面。
“住你这里,出来吃顿饭和旅游差不多,方便面有备无患。”他说。
扛着方便面走进大厅,没看见管理员,估计在哪个楼层巡视呢。我们两人轮流扛着箱子,爬到24楼时已经累得快趴下了,抬眼一看,管理员正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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