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人满脸都是鲜血,可我马上认出来是崔光筱。
我可以看到他的两只耳朵被割掉了,朝房间里望去,放着电脑的书桌上一片凌乱,键盘上滴着很多血,地面上散落着许多东西,书本纸笔,还有两片肉色的耳朵。
是的,那是崔光筱的耳朵,半透明的耳垂还在往下滴血,人群空隙漏出来的光直射在那两片耳朵上,反射出带着油腻恶心的碎光,在耳朵旁边,还有一把打开的裁纸刀,刀刃上也有血迹。
很显然,在我离开之后,崔光筱用这把刀将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
从我们结束谈话到我走到校门,总共不到十五分钟。
“我是刑警!”我掏出长期放在身上的证件,像警察证这类关键时刻就有用处的证件,我一直都是随身携带。我这声大喝把周围的学生如潮般的议论一下堵住了,本来神色紧张的学生把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请大家散开,不要破坏现场。”我一边假意隔离围观人群,一边趁机朝里面走去,忽然一个戴着眼镜、面色严肃的中年秃顶男人拦住了我。
“我是教导主任,刚才我们没有报警啊,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他狐疑地望着我,隔着厚厚的玻璃镜片上下打量着我。
“哦,是这样的,其实我本来是来找人的,正好遇见发生了血案。对了,希望你帮我去找一架相机,我要拍下第一时间的证物。在没有排查之前,不排除有嫌疑人闯入寝室伤害你们这里学生的可能,如果你阻挠了我第一时间办案的效率,恐怕你这个训导主任也多少要负点责任吧?”我微微一笑,虽然说得很柔和,却将最后”负点责任”四个字有意无意地说得慢了一点,语气重了一些。
“这个……”他开始有点犹豫了,头微微低下,没等他再回神多想,我立即大声冲他喊了句”快点啊”,这家伙吓得浑身一激灵,马上掉头就去了。找相机需要时间,而这里最近的警察过来也要二十分钟,抓紧时间足够我带走重要的材料了。
“谁是伤者的室友?”我问众人,一个矮个子学生怯懦地站了出来。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请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面带威严地说道。
“我刚进寝室,打算叫光筱去食堂打饭,最近他老不上课,老师都点他名好几次了,都是靠着哥儿几个糊弄过去,本来想抓他请客,谁知道我却看到他像疯子一样,正拿着裁纸刀在割自己的耳朵。”矮个子男生的声音有点颤抖。
“他一边朝我怪笑,一边慢慢地割着耳朵,血流得到处都是,耳朵快割下来的时候他居然猛的一扯,直接从脑袋上拉下来了。”他心有余悸地望了望我。
“他还说过什么?”我问道。
“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听不到了,再也不用听了,就重复地说这两句。”
“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异常,比如经常失眠,自言自语?平时有什么特殊的生活习惯?”
“小崔最近是有点怪,而且听力奇差,和他说话很费劲,我们都劝他晚上别听MP3了,他一挂就是一晚,耳机塞在耳朵里都不拿下来的,我们见他闭着眼还以为睡着了,好心地帮他拿掉,结果他像发疯似的跳起来骂人,又塞回去接着听。后来大家就不再管他了。对了,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就很不高兴,说手机没电了,因为我用了他的手机拍照片,不记得充电了,他抱怨说自己听不到歌就没办法入睡了。”小个子如实说道,像汇报工作似的。
“MP3?”
“就是床上的手机,自带MP3功能。”
“他这样大概多久了?”
“三四个月左右吧。”他回答说。
朱洗的色盲症突发也绝对超过三个月,看起来似乎两人的怪异现象发生时间还算比较吻合。这时我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看来最近警察同志效率高了很多。
我将手机迅速地放进口袋,从人群中走出去。
“我现在拿证物去总部,你们好好保护现场!”学生们听了一个个神色严肃,按照我的话挺胸抬头地自觉地组成人墙,将寝室门和走廊给堵住,而我则转身离开。正好看见楼道另外一头训导主任气喘吁吁地高举着相机跑了过来,隔着大批学生,口中还大喊:”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相机我拿来了。”我忍不住笑了笑,从寝室楼另外一头的出口离开了。
到了楼下不敢久留,马上跑出了大学校区,直到校门外才松了口气。
回到家里,发现四下无人,苏洛这家伙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我只好独自喝下一杯凉水,让身体冷静下来,掏出手机发呆。
手机很普通,几乎是时下大学生的标准配置,崔光筱的也不过是比别人的略好一点而已。我打开目录,选择到崔光筱手机里的音乐菜单。
在崔光筱的手机里,我发现只有一首歌,难不成这几个月来让他沉迷的只有这一首歌?我无法知道他是否删除过,但是目前来说我只能尝试着去分析这首歌了。
如果崔光筱是因为这首歌才神经错乱自残双耳的话,那我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会变得和崔光筱一样,不过我自觉多少总能稍稍克制自己,于是将耳塞放在耳边,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播放按键。
房间里很安静,我的耳边开始缓缓回荡起音乐,节奏很流畅,乐声如小溪流水从耳塞流出,仿佛在我身边环绕开来。
乐声渐渐悠扬地响起,与我想象的世界著名的三大诅咒曲的压抑低沉不同,这乐声可以说比较好听,于是我开始放松紧绷的神经。起初,我还跟随着节拍轻轻拍打着沙发的扶手,开头的过门似乎在很空旷的地方,还带着风声,我带着微笑惬意地享受着穿透心灵的乐曲。很快,一个悦耳的小女孩稚嫩欢快的声音开始响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我打节拍的手就停了下来,这首歌的歌词很快就让我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我家有一个洋娃娃,会吃饭来能说话,
额头高高眼睛大,见谁都是笑哈哈,
每天出门带着它,大家都把我们夸。
今天娃娃总在哭,我叫妈妈看看她。
娃娃啊娃娃,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
我不想再做娃娃啦,不如我们换换吧。
娃娃拿走了我的嘴,拿走了我的眼,
拿走我的鼻儿,拿走我的脸,
我再也看不到娃娃,喊不了妈,
妈妈说娃娃才是好孩子,以后女儿就是她,
娃娃拿起锥子朝我扎,妈妈将我手脚用力拉,
我被扔到了外面从此没了家,
只能永远笑哈哈,做一个哭泣的洋娃娃。
这歌词让我很不舒服,或者说太怪异了,于是我暂停了音乐,可是过了会儿歌曲又自动响了起来,我以为手机坏了,干脆连手机也关闭,取下了耳塞,但是歌曲依旧在客厅里回荡开来。我向来喜欢简单干净,除了张必需的沙发,家里没有别的什么家具。这时候歌曲已经没有了伴奏,单纯得只剩下清唱,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含糊,缓慢,仿佛按了慢放键一般,最后居然变成嘎吱嘎吱类似久未使用坏掉的木门一开一合的刺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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