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_小号鲨鱼【完结】(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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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喟一声,他从怀中取出另一样东西,却是一开始的时候,拂云郡主给他的那枚铜钱:“这枚铜钱也是你自幼带在身上的吗?”

  拂云脸上略红了一红:“是。和承义那块玉佩一样,幼时抓周抓到的,所以一直挂着。”

  “难怪,”手中托着那枚铜钱,李淳风道,“其实你看到玉佩的时候,应当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所以才定要与尉迟和我一同探秘,对吗?”

  此言一出,少女脸上红色瞬间退去,换作苍白。

  “原来你……你不让我去,是因为早知我与此事有关……而不是、不是……”

  李淳风打断了她的话,淡然道:“各有隐瞒而已,你也并未告知前情。”

  “可我……”拂云倏地明白了什么,低下头来,“抱歉,我其实不想瞒你,更无意要你和尉迟兄在不知情中身陷险境。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不必道歉,你并没有错。对郡主而言,李某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他的语气温和平静,恍惚便是那日的温柔,却抓握不住,如袖底风、指间沙,瞬息流转。低头将那铜钱上的红绳仔细理了一理,而后轻轻放入拂云手心。手指相触的刹那,感觉到对方指尖冰冷,仿佛已失了温度。

  “保重。”

  简短二字吐出,转身离开荷池。风吹衣袂,似欲留人停驻,然而终无回头意。白衣少女手握铜钱,红绳从指缝间垂了下来,神情惘然;清荷淡淡,传来一句耳语般低沉的叹息。

  “但愿从今以后,不再相见。”

  第四卷 天雷动

  祭天祈禳:祈为祈福,禳为禳灾,二者相合,便是中国古代道家最富特色的法术。《周礼·天官冢宰》中,已有“掌以时招、梗、■、禳之事,以除疾殃”的记载,以此沟通天地,巩固王权。

  一个人,撑一把伞,赤足踏一双木屐,从一片密雨中独自走来。安稳的脚步和着凌乱雨声,敲击青石板铺就的长街。青布衣袍因为吸收了水气,看起来颜色略深,在沉暗暮色之中显出些许寂寥。

  这是长安城的初夏,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令城池气温骤降。行人早就因为大雨绝了迹,连路边店铺也早早关上了门。往日喧闹繁华的大街变得安静下来,雨水冲刷了道路,也洗净了尘嚣。

  “是阳羽之音,又逢商日。看来这一场雨只是开端啊。”

  果然,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远处传来一阵闷雷,天色愈发黑暗,雨脚也更密了,敲在伞面之上,发出如同鼙鼓一般的急响。青衫人侧耳聆听雨声,又将长衫下摆掖进腰带之中,步子却还是方才的节奏,丝毫不乱。空气中有一些泥土的腥气,生冽地冲进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加快了脚步。水花于是飞溅起来,始作俑者咧开了嘴,带着些许恶作剧的快意。

  这样的心情没能维持太久,刚过墙角,一人迎面奔来。青衫人猝不及防之下连忙闪躲,但来人戴着斗笠,眼看笠帽就要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他的肩头。他敏捷地向后退了一步,对方则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斗笠也飞了出去。他伸手去扶,却被推开了。

  “你……”

  刚一出口便发现:底下的话不必再说了。那人一声不吭,捡回斗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向前狂奔,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青衫人不禁失笑:“真是个冒失鬼。”

  笑容在看到自己左手的时候敛去了:那是血迹,鲜红色的血迹,源自那人身上。雨水斜斜地打在他的手掌,不一会儿红色便淡了,消融在雨中。

  鼓着嘴,皱着眉,看青衫人接过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透湿的长发,小管家摇光一脸没好气的神色。

  “成日出门乱逛,没事便让人操心……”

  “哎呀,这口气哪里像是对先生说话?”

  “先生就要有先生的样子。”摇光毫不示弱顶了回去,一边帮他脱下几乎可以拧出水来的青布长袍,“都说随意楼的李先生神机妙算,谁晓得你,算得出下雨却不知道避雨。”

  “这便是不学之罪啊。”酒肆主人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摇了摇头,“岂不闻君子行,宁湿衣,莫乱步?”

  “是你自己说的:君子君子,做了君子,没了银子。”

  “……咳,教了你许多,偏偏这句记得清楚……”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冷不防又是一个喷嚏,只好住口,老老实实接过少年递来的毡毯,将自己裹成一团。

  天色忽然暗下,仿佛瞬间从黄昏进入黑夜。紧接着一个耀眼的闪电倏地划过,雷声骤起,霹雳当空,震耳欲聋,将门前老树劈下一根粗干,连大地也跟着震颤起来。虚掩着的门被狂风吹开,发出砰然撞击声。呼啸而过的气流卷起柜上纸笔等物,满室纷飞。一个人影,跌跌撞撞扑了进来,而后倒在地上。

  “啊!”

  “关门,掌灯。”

  闻言摇光手忙脚乱地关上门,将灯点亮,交到李淳风手上。灯光照耀下,一名男子俯卧在地上,衣衫斑斑点点都是血迹。将人翻过身来,摇光不禁惊叫:鲜血从那人口中汩汩涌出,掰开他的嘴,口中竟是空的,舌头已被人剜去。

  贞观三年,东突厥内乱已成。颉利可汗之弟突利密遣使臣与唐协商,朝中大臣皆知皇帝攻打突厥的决心已下。中原与突厥交战的历史向来败多胜少,而前年刚刚发生过的便桥之盟令人记忆犹新,对于这场战争的胜负预测笼罩在一片怀疑和悲观的氛围之中。

  朝廷敕令就在此刻颁布:以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总管,张公瑾为副总管,并州都督李绩为通汉道行军总管,又以此前被招喻,受封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征集军队十余万,分道出击突厥。命令颁布之日,朝野哗然。颉利可汗曾派遣使臣要求和亲,却被皇帝断然拒绝,此时又有人旧话重提,认为天下初定,国库犹虚,讨伐突厥尚不是时候。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以子女玉帛求得暂时和平。如此这般的陈词令皇帝龙颜震怒,他一生功业戎马中来,对于战机的把握最有心得,突厥兄弟内讧,在他看来正是最好机会。于是一番怒斥之后,主和之议再也无人敢于提起。此刻,十万大军正昼夜兼程,向京师汇集,唐朝立国以来,与突厥最大也是最具有决定性的一场战役即将打响。

  就形势而言,天时地利人和都倾向于李唐一边,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年轻帝王清扫北方障碍的勃勃雄心。然而世事多变,却总在无意中幻化出新的涟漪。

  “暂缓出兵?”

  随意楼的阁楼之上,李淳风眉头皱起,在他对面坐着的是马周——中郎将常何①舍人。

  “正是。今日一早,已将虎符敕令快马传递到各军。”

  “朝令夕改,可不像我们这位天子的作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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