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怕怂恿,毛勇敢显然是吃撑了,撸着袖子跃跃欲试,他这个人虽然壮实,但没有心眼儿更没主见,只要有人一挑拨,他一准就跟着上套。
既然大话已经说出了口,王老爹也站起身来,一脸敬仰地注视着我们,再推辞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由王老爹引领着,如梦游般来到了七根家门前。
木门依旧露着一道缝,或许这村里就不需要锁门。
王老爹直接推门进入,经过狭窄的院子就进入了一间砖木混搭的房间。房子挺大,空空旷旷的,腐败的潮气十分浓重,或许七根的媳妇之所以嫁给七根,很有可能是因为七根的房子比水生当初的土坯房宽敞一些。
没见到那对兄弟,屋子里空荡荡的,有两把竹椅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铺着白布的床,白布有些凌乱,能清楚地看见白布上仍有未干的水迹,这应该是停尸的床,那水迹肯定是七根的尸体留下的。
从上传来了一阵脚踩腐朽木板的声音,我寻声一看,墙角有架木质楼梯,楼梯应该通向上面的阁楼。王老爹走过去,我跟在他后面。一个憔悴的中年女人就站在楼梯口,由于逆光,她看上去有点儿恐怖。
“你们是……公安局派来调查的吗?”女人显然把我们的制服和公安制服联系在了一起。
“嗯。我们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赵嘹亮很机智,这样省得我们多费口舌解释了。
“那——几位同志快请做!”她指着床边两把破旧的椅子,“王老爹也来啦,您也坐啊!”
我没兴趣坐在停尸床旁边,只是回头望了望,问道:“您是七根的妻子?您可不可以具体给我们讲讲尸体是如何丢失的。”
和我预料得一样,她并没有说出有用的信息。
昨天夜里,大儿子外出给七根选坟地,因为意外死亡的人是不能够埋进鄱湖嘴村祖坟的,所以得找个偏远的地方悄悄埋了。
她和小儿子坐在尸体旁守灵,因为没人来吊唁,所以很快她就又困又累。
她担心小儿子会被吓病,于是就带着他上阁楼去睡觉,天麻麻亮的时候,大儿子回来了,却发现七根的尸体不翼而飞,这才又到派出所报案。
“哦,是这样,”赵嘹亮像个警探一样沉着,“那公安都说什么了?”
女人稍微愣了下,就大致说了说,和我早上偷听到的差不多少。
赵嘹亮背着手绕着停尸床转了几圈,毛勇敢像个尾巴一样紧随其后。
谁都能看出,尸床上有拖拽的痕迹,明显是有人把尸体故意拖走了,这案子最关键的不是诈尸,而是盗尸的人是谁?盗取尸体有何用处?
我正想问一些别的问题,突然从门口走进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者,头发和胡子都斑白了,显得有点气度不凡。
王老爹和那女人都迎上去,我才知道这老头是鄱湖嘴村现任村队长的父亲,也是前任的老村长。
老村长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忽然看见了我们几个穿制服的人,很快他的目光游离起来,刚进屋时的镇定自若逐渐消失,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伪装出来的平静。
老村长急于结束这次拜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看得出来包的是一沓钱,他塞给了七根的女人,而后就匆匆地走了,女人愣愣地站着,一脸的不解。
老村长刚走,七根的两个儿子就回来了,大儿子认出了我,并且投来不友好的目光,我担心露了马脚,就拉着赵嘹亮找了个借口逃回招待所,趁着王老爹还没回来。
我对他二人说:“这件事有点儿复杂,敌我矛盾也不太明确,我看咱们还是别管了,再说也管不了。”
“我还要问你呢?”赵嘹亮瞪着眼指着我鼻子,“我的侦破手段还没有施展,你就把我硬拉回来,我看七根儿子好像认得你,莫非你干了什么坏事?”
“你想哪里去了!七根儿子确实认识我,昨天他俩在池塘买水时,我就蹲在水边一直看着,好了,我没必要跟你解释,我觉得那老村长有问题?”我说。
“有什么问题?”赵嘹亮问。
我朝门口看了看,王老爹依旧没回来,压低声音说:“老村长一看到我们的那副表情,百分之百的心中有鬼!”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王老爹回来了,他轮流注视着我们每个人的脸,而后悄声问我说:“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
“哎呀——不太好讲,”我抬手挠着脑袋,“人民内部矛盾的案件我们不好插手,不过我可以郑重其事地说,七根肯定不是诈尸,而是被人秘密背走了,至于什么人干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了解情况,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王老爹同情地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其实我也不太相信诈尸了还能一直跳到湖里去……”
“你们这村子有没有吃人的风俗?”赵嘹亮一惊一乍,不但令王老爹大为吃惊,同时也吓了我一跳。他冷冷地笑了笑,又继续解释起来:“我们老家有个传说,说是吃了什么样的人就治什么人的病,比如一个傻子吃了另一个傻子的肉,傻子的病就好了……”
我抬手堵住他的嘴,尴尬地笑笑:“您别搭理他,他想象力太过丰富了……不过我觉得,那个送钱来的老头儿,似乎和这件事有些关系,我问您,村里每逢死了人,老村长都会送钱吗?”
“不一定,”王老爹眯缝着眼睛,“村长一家虽然人不坏,其实是很小气的,一般不会拿出钱来慰问死者家属,我也很纳闷……”
正说着,门口有人喊王老爹,王老爹答应着走出去,我探出头一看,找王老爹的是个矮胖的一脸麻子的中年人,他手里拎着半个猪头,猪头很新鲜,而且还在滴着血。
王老爹和他交涉了几句,接过猪耳朵拎进了厨房,赵嘹亮和毛勇敢都一脸笑意,尤其是毛勇敢,如同鸭子般的嘴唇已然溢出了口水。
当时那个年月,刚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人们见到肉比见到媳妇还要亲,赵嘹亮干咽了一口口水,说:“王老爹真够意思,我都忘记了酱猪耳朵什么味儿了!”
王老爹擦着手上的油朝我们走过来,发现赵、毛二人眼睛都红了,一滴口水从毛勇敢的嘴角淌下来落在地上,王老爹十分忐忑,不好意思地击碎了我们的幻想,他非常歉意地说:“猪头不是给你们吃的,是刚才那个人,他是个光棍,家里从不生火,他只是让我帮他把猪头炖熟……”
我的心凉了半截,问:“他是个什么人?独吞那么一大块猪肉?”
“谁说不是呢?”王老爹一脸不屑,“那人也行王,是我的本家,村人叫他王芝麻。平时游手好闲,三十多岁也没讨到老婆,平时总往我这儿蹭饭吃,哼,谁知今天怎么发了横财……我问他猪头是哪来的,他却不肯告诉我。”
“非偷即盗!我看,”赵嘹亮因馋生恨,咬着后槽牙说,“看那人一脸猥琐,真不像个好人,肉吃进了他的肚子,真是糟蹋东西。那什么——王老爹啊!要不一会儿炖肉的汤您可千万别倒了,给我们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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