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声音打颤:“一双鞋子,就这样突然出现?”
罗韧说:“不是一双鞋子突然出现,是有一个人,穿着这双鞋子,然后人逃了,鞋子留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先前有人穿?”
罗韧面无表qíng看曹严华:“曹胖胖,你找打是吧?”
他把鞋子往曹严华面前一扬:“你闻闻?感受一下有没有温度?”
曹严华忙不迭的后退,木代暗暗好笑,觉得罗韧怪吃瘪的。
罗韧把鞋子翻转:“这是高跟鞋,鞋底虽然磨了,还是有跟,这片都是土,穿这鞋跑,一定会留下印记的。”
他把鞋子放下。
好在也不是全无线索,至少知道,对方应该是个女人。
罗韧忽然想到什么:“一万三,你把那个监控视频调出来看一下。”
一万三不明所以,还是掏出手机,把视频点出了播放,黑魆魆的稻禾地里,视频的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一色的森然。
这视频,罗韧这一天看了无数次了。
他指那个离群独行的女人:“能看到她穿的什么鞋子吗?”
一万三把视频暂停,切了图片放大。
噪点太多,不清晰,颜色也失真。
一万三迟疑着说了句:“不大清楚,但从形状上看……还挺像。”
说完了,有点毛骨悚然,不安地看四周,声音都压低了很多:“她还在吗?”
罗韧说:“不一定,但如果在的话,一定有很好的伪装。”
他想到什么,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
他快步向停在田埂外的车子过去,曹严华手中的手电光柱一直追着他的身影,看到他开车门,从后座底下拿了什么东西,又很快折返。
曹严华想问他拿了什么,见他没有主动告知的意思,也就知趣的不再问,再往腾马雕台走时,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把地上的那双鞋又拎起来。
心里恨恨的:gān嘛还给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就让她光着脚好了。
临近腾马雕台。
稻禾地从周边绕过,在这里留下圆形的空地。
手电光照过去,水泥浇铸的奔马,少了半拉脑袋而已,圆形的底台上,密密麻麻用涂改液涂的字,也有贴上去又被风雨剥蚀的花纸。
照通透了,就觉得普普通通,没有在黑暗中看的那么可怕。
横竖自己人都在,曹严华也就没有之前那么胆颤了,反而先奔过去,耳朵往台子上一贴。
凉,粗糙,厚重,硬实,所有的水泥台子都是这样。
觑着空档,木代低声问罗韧:“刚回去拿什么?”
“热成像仪。”
说话间,他从怀里取出,像个单筒的摄像机,端到眼前,选定一个方向为基准,然后向右侧,扇形,逐帧,逐格,逐度。
成像仪偏向一个角度时,木代注意到,罗韧的呼吸明显变重。
他垂手,把成像仪递给木代,低声说:“往那看,别怕。”
第125章
木代有点紧张,端着热成像仪时,觉得手上有一根筋抽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倏忽游走。
曹严华还在孜孜不倦地测试“心跳”,一万三被他忽悠的好奇,也把耳朵贴上了听。
镜头转到了罗韧说的那个角度。
热成像的原理,简单来说是热图像,也有人说是温度图像,不同颜色代表被测物体的不同温度。
某些恐怖电影会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比如异形怪shòu可以探测人体热温度,不管人是藏身chuáng底还是掩身石后,那双曈曈巨眼一扫过来,人的轮廓喘息一览无余,让台下的观众凭白一声惊呼揪心。
木代看到,在紧贴地面的地方,有个人形趴着,周身不同的颜色分布,绿莹莹的、鲜红色的、发黑发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体内血液流动的关系,那些颜色也像是在喘息和流动,赤红色的头部轮廓扬起,像蓄势待发的shòu。
木代倒吸一口凉气,罗韧从她身后环过手臂,稳住她颤抖的胳膊。
说:“你别怕,仔细去看。”
木代急促的呼吸,目光几度想移开,但还是努力定在那一处。
罗韧说:“以前,我们夜间作战,双方僵持的时候,会利用热成像,去观察对方状态。”
“如果对方是恐惧的,他们的胸腔温度会升高,但四肢温度很低。如果对方愤怒,这是所有qíng绪中最qiáng烈的一种,上下半身温度会形成鲜明对比,上半身体温明显升高,尤其是头部,是赤红的——被怒火冲昏了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乱说的。”
“而如果对方悲伤或者沮丧,那么温度几乎接近冷感的蓝色。”
轻声问她:“她是哪一种?”
她是罗韧说的,已经做好了战斗状态的那一种,上半身赤红,下半身偏黑,温度尤其高的是胸腔,亮的几乎发huáng,像炽热燃烧的火焰。
木代的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这种的,是不是最可怕?”
罗韧反而摇头:“不是,最可怕的,是近似全身呈黑色,冷静到几乎没有体温波动。”
木代轻声问:“那现在怎么办?”
“敌不动我不动,先盯着她,看她想做什么。”
木代嗯了一声,脑子里怪异的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趴伏着的女人,会是她的母亲项思兰吗?
曹严华和一万三闹腾够了,终于注意到木代和罗韧的动静。
“小师父,你看什么?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啊,怎么不打闪光灯?”
他还以为她端的是照相机。
罗韧笑了笑,招呼曹严华他们过来,近前才低声说:“那人还在,稻禾地里,趴着。”
曹严华张大了嘴巴,反应过来之后,浑身jī皮疙瘩乱窜,一万三倒没那么紧张,问罗韧:“那现在怎么办?”
罗韧说:“坐下,等,让她搞不清咱们想gān什么。”
于是在距离腾马雕台不远的空地上坐下,手电也都关了,四个人,四个沉默的,让人搞不清楚动向的身影。
曹严华低声嘀咕,这叫故布疑阵呢。
罗韧看他,说:“曹胖胖,有时候听你说话,引经据典,说的一串一串的。”
曹严华得意起来,说:“那当然,在解放碑,谁不知道我是热爱读书的曹爷。”
“就拿我的名字来说吧,读书人一听,就知道是有典故的,‘孔曹严华,金魏陶姜’,百家姓里面的呢。”
罗韧说:“你父母给你起名字,还挺讲究的。”
曹严华更得意了:“我父母都不识字,哪会给我起名字,这是我自己起的,艺名,毕竟行走江湖,要有个拿得出手的名字。”
一万三cha了一句:“那你以前叫什么?”
曹严华瞬间就不吭声了,过了会,他转移话题似的拧开手电,上下照着腾马雕台:“上头好多人留言呢。”
一万三不吃这一套:“曹胖胖,你原名是什么?”
一边说,一边拽曹严华的衣角,曹严华跳脚,三两下撇开他,飞快的窜到腾马雕台边上,装模作样的看上头的涂画。
木代眼睛要盯着那个女人,分心还是可以的,听着耳边这一出戏,总觉得想笑。
那一头,曹严华忽然咦了一声,说:“这个孙……海林,名字好熟啊。”
罗韧也觉得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曹严华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我偷的……啊不,捡的那个钱包的其中一个吗?”
想起来了,孙海林,一万三车祸推人的“目击者”之一,曹严华曾经拿血试过他。
曹严华嘀咕:“一把年纪了,也学小年轻跑来玩儿这个。”
罗韧心头咯噔一声,觉得似乎有什么提示在飘。
手电的光弱下去,曹严华撅着屁股,一路晃到了圆台的另一面,手电给那个腾马的塑像镀光,黑暗中,凭添几分神秘异样。
一万三看着腾马雕台的轮廓喃喃:“这要在古代,可真像个祭台。”
他指向大片迎风弯腰的稻禾:“像不像在祭拜?台子上再站一个祭司,嘴里念叨两句天灵灵地灵灵……”
罗韧浑身一震,下意识喝了句:“曹严华!”
曹严华一愣,半拉脑袋从圆台面上冒出来:“啊?”
罗韧说:“你仔细看上头的留名,有没有宋铁、马超、还有武玉萍。”
木代怔了一下,但也知道尽忠职守,眼睛还是贴着热成像仪,但心口已然砰砰跳个不停。
隐隐觉得,有一些松散的版块,似乎就要拼接到一起了。
顿了顿,她听到曹严华说话。
——宋铁有……还看到张通的……马超还没看到,但肯定有他的,他是小头头啊。
——武玉萍……没看到……
一万三也过去帮他找。
再找一圈,头也发昏,那么多字,密密麻麻像蚂蚁,不夸张的说,那么姓氏,足以凑一部百家姓了。
确实也没有武玉萍。
曹严华抬头看罗韧:“小罗哥,武玉萍那种年纪的……大妈,应该也不会被忽悠着来玩这种吧。”
罗韧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负责观望的木代忽然霍的一下长身站起。
罗韧心念微动,顾不上细问:“离谁最近?”
“曹严华!”
其实也用不着她回答了,曹严华身后的稻禾地里,有一道沙沙快速低伏,像海面上忽然冲出的一道折làng。
曹严华茫然的同时忽感惊惧:“我?”
罗韧不及细想,两步上了圆台,长臂一伸,抓住曹严华的肩膀往近前拎,风过,边缘处的稻禾侧弯,露出一道隐约的僵立身影。
曹严华大叫着伸手往后回扑。
一万三紧张大叫:“人!那有个人!”
头顶上空有黑影掠过,那是木代。
事qíng发生的太快,罗韧几乎有点理不清先后顺序,只知道把曹严华整个儿拉过来的时候,木代扑着那个人滚倒在稻禾地里。
然后一声骇叫。
这一声把他的心跳都叫停了几秒。
下一秒,他冲到稻禾地边,看到跟刚刚一样,一道远去的快速低伏的稻痕。
他没心思去追:“木代?”
其实也只几秒钟,但感觉上比一日一夜还久,终于听到她低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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