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_尾鱼【完结+番外】(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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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还有个位置,但还没人。

  罗韧给自己倒酒,里头冰块消融,底下沉一颗圆滚滚青梅。

  有个女郎过来,红唇微抿,媚眼如丝,胸衣里斜cha了几朵去刺的玫瑰,罗韧递了张票子过去,然后做了个向外的手势。

  懂了,这是表明要谈事qíng,不玩。

  女郎知qíng识趣,拈了朵玫瑰,cha进小木桌的狭fèng里,玫瑰的jīng细长,颤巍巍的影子在桌面上打晃。

  说的柔声细气:“这样,其它的姐妹,就不会来打扰了。”

  这也是行规。

  罗韧继续等,夜风从凉棚的这头穿梭至那头,手机时间显示晚上11点45分。

  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钢架特有的声音,罗韧没回头,直到青木一步步笨拙的走过来,坐下。

  他右腿小腿打着外固定钢架,走起路来沉重,又透着几分别来惹我的狰狞。

  青木约莫三十来岁,典型的日本人长相,目光亮而尖锐,挺鼻,清瘦但绝不孱弱,袖子撸起,胳膊上一块块的肌ròu,小臂上有竖行的汉字。

  刺的是:银碗盛雪,白马入芦花。

  罗韧盯着青木看,胸腔里有不可名状的qíng绪激dàng,眼眶微热,很久才说:“好久不见。”

  青木不用筷子,伸手拈了三文鱼,蘸碟里滚了滚,送进嘴里大嚼,酱油汁顺着嘴角滑下,并不去擦。

  罗韧端起大肚细吞口的清酒瓶子给他倒酒,青木夺过来,往地上倒,哗啦啦哗啦啦,没融尽的冰块渐次落地,只有那颗被泡胀的青梅,卡在瓶口,出不了。

  又伸手把罗韧的酒杯也拿过来,往地上一倒。

  凉棚的伙计们见惯不惊,眼皮都没抬一下。

  “罗,我去过丽江。”

  罗韧看他:“那幅画是你画的?”

  “只是提醒你,我能找到你,猎豹也一定能找到你。”

  罗韧沉默。

  青木伸手,朝伙计打响指,伙计又送上瓶清酒。

  青木这次帮罗韧斟上了。

  “我知道你在丽江开了酒楼,当上了小老板,jiāo了一个漂亮女朋友,笑起来很甜,风一chuī就倒。”

  “你忘了我们了吧,罗?”

  罗韧说:“没有。”

  青木盯着他,目光渐渐愤怒,手背上bào起青筋,冷笑着,一字一句:“你忘了我们了,罗,你去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他脸色忽然狰狞,双手托住桌底一掀,就把桌子掀翻在边侧。

  可惜了,那么好的海鲜。

  手机也被掀落了,哗哗盖了一层冰沙。

  罗韧俯身捡起来,拂落一层水凉,看一眼时间,12点20分。

  木代为什么还不打电话来?

  第141章

  凉棚的伙计过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一地láng藉,翻倒的小桌子正过来垫稳,连玫瑰都原样cha好。

  罗韧说:“我什么都没忘……快要死的时候,我记得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青木不吭声了,过了会,长长叹了口气。

  三文鱼和明虾重新摆上桌,青木这次用筷子了,夹起一片,斯斯文文。

  说:“你那时候中枪,肺被击穿,整个人神志不清,我都以为你快要死了。”

  罗韧笑了笑:“我自己不记得。”

  青木也笑起来:“我也是那时候知道你原来你也怕死,抓着我说好多话。”

  “都说了什么?”

  “说中国人叶落归根,死也要死在国内,让我把你送回来。”

  接下来的事,罗韧倒是记得的:“然后,你就把我扔在边境小城的一间出租房里。”

  “我给你雇了人,每天照顾你三餐。”

  说到这里,青木顿了顿,薄薄的嘴唇紧抿了一下,像刀刻的线:“更何况,那个时候,你还能喘气,但我有九个兄弟,等我回去收尸。”

  像是有硬锤狠狠砸上后脑,眼里忽然辛辣,罗韧右手死死攥起。

  青木的目光从他紧攥的手上掠过,又很快移开,语气很平静,给他讲那以后的事。

  “我回了猎豹的宅子,那里像个鬼宅,那么多天过去,外人依然不敢进。”

  是的,猎豹的那幢位于孤岛的豪宅历来是禁地,当地人即便路过也要绕开了很远去走,偶尔听到宅子里传来的枪声,心里会想着:哦,猎豹又杀人了。

  “没有发现猎豹的尸体,宅子里几乎还是那天打斗时的样子。我给大家收了尸,尤瑞斯在泳池里泡了很久,尸体胀大,伊万被钢钩倒吊在二楼的楼梯上,血几乎流gān了……”

  他看了罗韧一下,余下的略过了不说:“我烧了宅子,请人把他们埋在我们住过的丛林里,其实原本,我想把他们火化了,骨灰寄回他们的老家,但是……你知道的。”

  是,知道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谁也不是菲律宾人,在那片燥热的土地上结识,会谈钱、命、女人,但鲜少去讲来历,没人谈起幸福的生活——倘若有幸福的生活,大抵也不会孑然一身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出现在那种地方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打听猎豹的消息,”青木伸出手,重重拍自己的肩膀,“九条命,搭在这里,不能确认她真正死了,我睡不着觉。”

  罗韧说:“我也一直让人帮我打听你,顺便留意棉兰老岛的动静……只是,我本来以为,猎豹死了。”

  他以为她死了,那场激烈的搏斗,拳脚、利刃,还有枪,双方都血红了眼,最后,他一甩手,飞刀cha进猎豹的左眼,她惨叫着,失足从楼上摔了下去……

  他俯身想看,但猎豹的手下忽然不知从哪里扫过来一梭子,子弹入ròu,噗噗的声音,不觉得疼,只看到血,青木嘶吼着窜上来,拖住他后撤。

  经过游泳池时,他看到小个子的尤瑞斯,趴浮在水面上——尤瑞斯即便学会了游泳,也依然不喜欢水,但是,他的灵魂在死亡的那一刻,永远困囿在水里了。

  青木说:“我找了一年,本来我都快放弃了,我觉得她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有一天,发生了两件事。”

  “哪两件?”

  “一是,道上的人说,在一个赌场里,有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向人打听罗。”

  “另一件呢?”

  青木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目光里戾气bī人:“尤瑞斯他们的坟被挖了。”

  罗韧阖了一下眼,又睁开:“所以,你来找我了?”

  青木双手撑住桌子,身子向他的方向倾过来,声音压的很低。

  “罗,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缅甸走,坐船,到马来,沙巴斗湖,有快艇接应我们,去棉兰。”

  “什么时候?”

  “七天之后,还是这里,碰头。”

  罗韧笑了一下,然后点头。

  青木说:“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不做过分的事。我给你时间,去跟你的朋友道别。也去跟你的小羊羔做个了结——放她回牧羊犬看管的糙场上吃糙,罗,那不是你的世界。”

  他的声音轻的像耳语:“你的世界不在这里,在往南那个被海包围的地方,你还活着,但你早就死在那里了,我也死了,和我们的兄弟一起,还有你漂亮的小女儿。”

  青木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转身离开。

  罗韧坐着,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去看,直到凉棚里的伙计过来,递给他账单。

  两轮餐费、餐具破损费、服务费,一声没吭,落在纸面,一分也没少收。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罗韧这才发现,陆续在撤场了。

  凌晨1点45分。

  罗韧结清钱,回到自己停在村外的车上,要发动的时候,外头笃笃笃的敲窗户。

  打开一看,是那个送他玫瑰花的女人。

  声音温温柔柔,说:“先生,可不可以搭个车,车费什么形式都好办。”

  罗韧说:“我们不顺路。”

  女郎奇怪,指指村外那唯一一条车道:“只有一条道出去。”

  “我去找我女朋友。”

  哦,原来如此,她很懂规矩的往后退了两步,给车子让道。

  木代在地上躺了很久,然后慢慢爬起来,左手像是打了麻药,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腿好像也撞到了,一动就疼的要命,但伸手一寸寸捋,确定没断,也没有脱臼。

  她低头,把衣服的里衬送到嘴边,狠狠去咬,用牙齿磨,终于扯下一块布条,嘴和右手配合着并用,把翻起指甲的地方包起来。

  她记得,摔下来的时候,手电就滚在附近。

  一瘸一拐,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然后推亮。

  先往上照,估算着到顶的距离,比普通六层楼要高,约莫20到30米吧,是个山腹中空的地dòng,又看周围。

  好几具尸体,差不多都已经是森森白骨,骷髅头的眼dòng看的她毛骨悚然,往后退的时候,脚跟绊到什么。

  是条脏兮兮的辫子,横在骨骼宽大的骨架处——那不应该是女人的辫子,留发……是清朝时候的人?

  还有朽烂的背篓,锈迹斑斑的砍刀。

  像是普通的砍柴人。

  骨头都有断裂,有些是脊柱直接崩折,有些是头骨开瓢,应该都是摔死的。

  真奇怪,站在这一堆尸骨之间,惊惧之余,心里居然泛起庆幸的余味:她居然没摔死。

  不是功夫好和头脑机灵就可以应付的,要感谢她从小练的是轻功,下坠的那段时间,一直拼了命的去抓、贴、提。

  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掀起外衣去看腹部,一片血ròu模糊,灯光仔细照了一下,很好,都入ròu不深,没有哪一道是开膛的。

  这个dòng,方圆不小,但并不复杂,基本一览无余,仔细去嗅,空气虽然泛着霉湿味,但并不恶臭呛鼻,这说明,可能有些石峰的罅隙和外界产生了空气流通,所以,她不会闷死。

  没有明显的活水,但伸手摸石壁,有几处是yīn湿的。

  这种地方,越低越湿冷,看了一下,右首边地势偏高,但好几具破碎的尸骨杂陈。

  木代站了一会。

  说:“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们的,冒犯的话多包涵。也不要来吓我。”

  说完了,又站一会,团团鞠了个躬,才开始清理。

  咬着牙,把所有的尸体,或搬或拖到地dòng远远的角落里,搬动其中一具的时候,身上忽然掉下来一个布袋子,红绳扎口已经松了,木代用脚踢了两下,里头露出银色的光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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