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_尾鱼【完结+番外】(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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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九娘说:“想喝当年保定城十字街口那家酒坊的烧刀子,店主是辽东来的,酿的一手好烈酒。一入口,像道火线,从喉咙口,一路烧到胃里。”

  说完了轻笑,然后挂断电话。

  木代握着手机发怔,想着,这不是难为我吗。

  忽然又惆怅:师父惦记起好几十年前的酒了,看来这次,真的是大限近了。

  又拨给曹严华。

  那一头,吵的像菜市场,木代听到有人毫无声线起伏的念叨:“盒饭水果矿泉水,让一下让一下,盒饭水果矿泉水……”

  曹严华含糊地,说:“小师父,我吃盒饭呢。明天到楚雄,是小罗哥开车来接吗?”

  ……

  最后拨给炎红砂,她和一万三坐长途卧铺车回丽江,电话里,她给木代解释,一万三想早点回去休养,第五根凶简要尽快归流,另外罗韧还托付她们一些事。

  通话的时候,听筒里一直传来山jī的叫声:“呵……哆……啰,呵……哆……啰……”

  一万三在边上骂:“尼玛白天蔫的像个鬼,晚上倒jīng神了,昼伏夜出的,你吸血鬼啊……”

  ……

  挂了电话,木代转头看罗韧,已经进县城了,jiāo通有点拥堵,车速明显变慢,罗韧目视前方,外头的灯光把yīn影打在他脸上,掩盖了所有表qíng。

  罗韧已经沉默很久了,他讲了很多话,然后忽然陷入沉默,有些述说,是在心里泛起血渣,需要很长时间去沉淀安静。

  木代柔声问他:“要休息吗?”

  “不用。”

  “要吃饭吗?”

  “不吃。”

  木代很坚持:“可是我饿了,我们停下吃饭好不好?”

  罗韧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是车子靠边,缓缓停下。

  这里有点像南田的那条集餐饮娱乐于一体的堕落街,但是规模更大,更有人气。

  沿街都是大排档,觥筹jiāo错的热闹,木代和罗韧选了家家常菜馆,在室外的伞棚下落座就餐,夜越黑,灯火越亮,而依赖着这条街谋生的另一些人,陆续上工。

  有拖着音箱话筒出来卖歌的歌手,手里拿着歌单,目光炯炯,专门招呼qíng侣。

  过来到两人桌边:“帅哥,点歌吗?十块钱一首,二十块三首。”

  “不用。”

  “女朋友这么漂亮,点一首吧,我们这里有很多经典老歌,比如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啊……”

  “不用。”

  那人来了气,骂骂咧咧走远,说:“抠门儿!”

  木代低头扒饭。

  又有卖玫瑰花的小姑娘,只五六岁,提着个篮子跑过来,说话奶声奶气:“大哥哥,给姐姐买朵玫瑰花吧,五块。”

  木代继续低着头扒饭,目光却悄悄溜到小姑娘挎着的篮子上,里头的玫瑰倒是新鲜的,花瓣滴露,枝梗青翠,梗上突兀的刺——好像在说再好的爱qíng,也会有尖刺的伤。

  从没收到过罗韧送的玫瑰,五块钱,真心不贵。

  听到罗韧说:“不用。”

  小姑娘不屈不挠的,踮着脚尖:“哥哥买一朵吧,才五块钱,我今天还没开张呢……”

  估计有人教了这套说辞,这么小的孩子,连“开张”是什么意思,其实都不大懂吧。

  眼角余光,看到罗韧顿了一下,然后掏出钱包,取钱。

  所以大概是要收玫瑰了,只是,第一朵玫瑰,来的这么勉勉qiángqiáng,总有点意难平。

  看到小姑娘从篮子里取花了,一朵,花苞半开,娇艳,又妖冶。

  再意难平,也忍不住唇角微弯。

  忽然听到罗韧说:“钱拿着,花不要。”

  第166章

  木代沉默着吃完饭,沉默着看罗韧付账,沉默着跟罗韧上车,路上踢了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到水沟里去了。

  罗韧先开副驾的门,让她上车,木代坐上副驾的时候,他忽然俯身下来,在她眉心上亲了亲,说:“是我不喜欢玫瑰。”

  说完了,帮她关门,然后绕过车头去驾驶座。

  木代在座位上笑,隔着玻璃看罗韧,狡黠地觉得自己沉默的小xing子得了回报。

  车子重新上路,出了收费站之后一路坦途,车灯打开,只照车前那一段路,天黑了,就没有风景可看,木代额头抵住车窗看了会,又转头看罗韧:“为什么不喜欢玫瑰?”

  罗韧说:“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的。”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不易察觉的滚了一下。

  “有一次,和尤瑞斯他们去酒吧。”

  去酒吧是常事,高qiáng度高压力的搏命需要极度宣泄的放松,烟、酒、女人,都是途径,还有更放松的,比如毒,但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碰。

  那一次去酒吧,罗韧迟到,刚跨进门,尤瑞斯就把他拉到边上,意味深长的挤眉弄眼:“有个妞,你一定喜欢。”

  说完了拖拖拽拽,把他搡到吧台。

  只一眼,罗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菲律宾人大多是马来人种,并不是不好,但跟罗韧的审美差的很远,青木他们追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bī急了,他就把聘婷的照片扔出去:“这样的。”

  难怪尤瑞斯说他会喜欢,吧台的那个女子,眉目间八成像中国人,但肤色气质,又带东南亚的热力妖冶风qíng。

  惊艳的漂亮,穿高开叉的银色晚礼服,盘发,两边各坠下蜷曲的丝缕,慵懒优雅。修长优雅的脖颈,钻石项链,金粉的眼影星光璀璨,饱满的红唇一如丰润玫瑰。

  和这酒吧格格不入。

  罗韧奇怪:“哪来的?”

  尤瑞斯耸肩:“不知道。富商的姘头、大枭的qíng人,都有可能。”

  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这里是棉兰,几道街以外就会有抢劫、械斗,乃至爆炸,谁也不信这种酒吧,会出个公主。

  居然连上前搭讪的人都没有。

  罗韧也没有,坐了角落的台子,要了酒,自斟自饮。

  饮到中途,那女子自己过来,一撩裙摆,在他的身边坐下。

  主动跟他说话:“这酒吧里的男人,要不然是有伴,要不然是在挑逗舞女,只有你是一个人,居然也不为我买酒。”

  罗韧说:“你一身的珠光宝气,普通人也不敢靠近的。”

  那女子笑:“我觉得自己生的漂亮,和朋友打赌,到酒吧来会被好多人搭讪。结果无人问津,马来舞女都比我抢手。”

  “你换一身装束,穿吊带、热裤,头发散下来,满场的男人都为你疯狂。”

  那女子听的眼睛发亮:“你等我。”

  罗韧看到她拽了个舞女,在角落的暗影里讨价还价,解下耳朵上的耳环,又脱下脖子上的项链。

  那舞女接了,喜滋滋的,带她从后门出去。

  再出现的时候,她真穿吊带、热裤,长发波làng样散着,顷刻间就众星捧月般成了全场的焦点。

  但她不接受任何人为她买的酒,指着罗韧说:“只喝他送的。”

  满场起哄,以尤瑞斯和青木吆喝的最为大声。

  她指名要点北极光,但调酒师不会,于是她自己动手,调好之后说:“要关灯才好看。”

  酒保很配合,四下拉了灯,她端着那杯jī尾酒走向罗韧。

  难怪这酒叫北极光,她缓缓走近的时候,杯子里流光溢彩,璀璨的像银河星云。

  罗韧没拒绝,慢慢喝光,说:“说好了我请你的,结果是我喝。”

  她说:“你也可以送我别的啊。”

  亮灯的时候,罗韧送了她一朵玫瑰。

  ……

  木代听的怔住,过了会郁郁寡欢地笑,说:“罗小刀,你不该给我讲这个。”

  “再然后,她就不见了,她什么时候走的,谁都没留意。”

  还讲,木代把脸偏向车窗,车窗的影像里,她的表qíng有几分愠怒:“不听了。”

  “尤瑞斯他们还在寻欢作乐,我却觉得是神奇的邂逅。于是我从酒吧后门出去找那个舞女,我记得,她用钻石耳环和项链,向那个舞女换了那套普通的吊带和热裤,我想帮她把首饰赎回来。”

  木代懊恼地把脑袋撞在车窗上,还讲!

  “那些舞女生活清苦,大多就近住在酒吧后头的木板屋里,我去过很多次,也算熟门熟路,于是我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推开木门。”

  “屋子里衣服扔了满地都是,那个舞女死了,躺在chuáng上,中了两刀,一刀割喉,一刀开膛,血流了满地都是,我进去的时候,血还在从chuáng上往下滴。”

  滴答,滴答,而屋子外头,隐隐还能听到酒吧的嚷乐声。

  一股寒意从木代的脊背升起。

  罗韧笑起来,开始轻笑,继而大笑。

  “你是不是像我一样,起初也以为,她是个用钻石首饰jiāo换衣物的可爱姑娘?”

  不是的,她笑盈盈的跟着那个自以为占了便宜的舞女进了房间,要了她的命,然后不紧不慢的挑选衣服,换好,若无其事地进了酒吧。

  罗韧冲到门外,扶住门框呕吐,那杯片刻前惊艳如星云的北极光,此刻是酸、臭、叫人思之yù呕。

  “我一句玩笑话,害了个无辜的人。”

  木代不说话,过了会,她拧开手里的水,问他:“喝水吗?”

  罗韧摇头,眼前的路长的望不到尽头,车灯的光永远冲不破黑暗。

  “那个女人就是猎豹,没有人能从猎豹手上拿走她的东西,不管是钻石首饰、金钱,还是眼睛。”

  拿走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哪怕是……很久以后。

  车子里,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木代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恨不得下一刻就是清晨、九点,已经到了楚雄,接到了曹严华。

  不想让罗韧再去回忆。

  她轻声说:“要么就不要讲了吧。”

  罗韧笑了一下:“一鼓作气吧,这个时候不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再说。”

  “那之后不久,我们又有几次漂亮的仗,几次下来,我成了无形中的领头——私人武装就是这样,没有指派,没有规定,一切靠实力说话。”

  “好的地方是身价水涨船高,不好的地方是枪打出头鸟,成了对方的眼中钉ròu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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