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映着清晨的日光,灰尘正慢慢落下——是刚刚他临摔前那一扫帚扫起的灰。
曹严华以一种要断气的口吻给她描述:“真的……灰尘扬的最大的时候,忽然好像形成了一行小人,领头的骑着什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木代笑眯眯的,声音温柔极了:“是吗?”
下一秒变脸:“编,再编!待会拿jī毛掸子,把走廊里柱子上的撑拱和花牙子都dàng一遍灰!”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么为什么古代还会出那么多欺师灭祖的事儿?曹严华从前想不通,现在,他约略有些明白了。
回到酒吧,刚迈进门,就听到张叔在说一万三。
“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这么没jīng打采的,整天跟掉了魂儿似的,连点工作积极xing都没有。”
“叔,就这么点工资,还要我有工作积极xing,你跟我搞笑呢……”
说到一半,看见木代和曹严华回来,顿时话里有话:“再说了,你问小老板娘,这次跟她出去,我个人受到很大刺激,世界观严重颠覆,需要时间平复。”
还“世界观严重颠覆”,木代真是嗤之以鼻,七根凶简凤凰鸾扣,连曹严华都平静接受了,一万三这种骗遍大江南北的,反而装起承受无能的小清新来了。
正寻思着用什么话呛他两句,手机响了,木代看了眼来电显,赶紧接起来:“喂?”
一万三鼻子里哼一声,嫌弃似的耸耸肩,一边继续拿白布擦杯子,一边用口型对着曹严华说了句:罗韧打来的。
曹严华递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两人支愣着耳朵听木代说话。
木代早有防备,侧着身子,声音细细悄悄,听来听去都只是“嗯”、“好的”、“没关系”,就在曹严华和一万三即将死心的时候,她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
“真的?什么时候?”
咦,有qíng况?曹严华和一万三重又兴奋。
木代的脸色沮丧极了,垂下的手攥起,懊恼似的连连跺脚,挂了电话之后,还止不住唉声叹气。
想必是罗韧不回来了,该!一万三神清气慡,问她:“怎么了啊?”
木代蔫蔫坐到桌边,下巴搁在桌面上,呻吟似的叹息一声:“罗韧说,今晚就见到神棍了。”
一万三手上一颤,高脚杯咣当一声滚在吧台上,他赶紧捡起来,心虚似的看了看左右。
只有从门口经过的张叔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我早该想到的!”木代两手cha进头发里,像是恨不得揪一撮下来,“神棍这样的,对灵异的事那么感兴趣,肯定要亲眼看一下凶简的模样的。东西在罗韧那里,他当然会去找罗韧的,我早该想到的。”
曹严华很同qíng她:“是啊祥林嫂,你节哀顺变。”
不就是神棍嘛,估计长的也跟棍子似的,搞不清楚木代嫉妒罗韧能跟他见面是为了什么,见识太少了吧。
一万三语气有些奇怪:“有什么好看的啊,大老远赶过去至于的嘛,让罗韧给拍张照片不就得了。”
木代斜了他一眼:“当然好看,不好看的话,神棍这么忙,为什么要赶过去!”
“罗韧说,借到你起先说的那种相机了,今晚和神棍碰面之后,会高速连拍,然后用电脑叠加照片,这样会得到很jīng细的画面。”
说到末了,不忘踩一脚一万三:“比你画的狗啃样的qiáng多了,说不定,还能从上头找到多点的线索呢。”
一万三没吭声,忙于擦拭杯子的模样,只有自己知道,手微微有些发颤,近乎痉挛样一直擦拭同一个位置。
没关系的,他安慰自己,就算罗韧发现多一副图,他们也绝不会知道那是什么的。
所以,没关系的。
思绪却不觉飘了开去,耳畔仿佛听到熟悉的海cháo声,阳光照在老族长形容为“如鸟斯革,如翚(hui,平声)斯飞”的青灰色檐角之上,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木代好几次想拨电话,又怕打扰到罗韧和神棍的正事,一晚上坐立难安,即便上了chuáng也是辗转反侧。
近十二点,罗韧的电话终于来了。
木代接起来,一迭声先追问:“见到了吗?长什么样,长的帅吗?是不是特别有风度?你帮我拍照片了吗?”
这让罗韧怎么回答呢?
回想起神棍一手拎个红白蓝塑胶袋,一手捧个肯德基全家桶笑嘻嘻打开车门进来的模样……
他模棱两可:“是挺特别的。”
木代发出一声惆怅似的叹息,失之jiāo臂,缘悭一面的那种惆怅。
忽然又想起什么:“电脑叠加的照片呢?有吗?”
“我正想跟你讲这个。”
语气似乎不对,木代下意识从chuáng上坐起来:“怎么了?”
“不管是我,还是神棍,还是特意借来的高速照相机……都没看到水影。”
相机没有记录到任何光弧水线,开始还以为是快门太快导致进光量太低,又仿照拍摄星轨的方法延长曝光时间,还是不行。
神棍说,可能是那线光太暗了,只能ròu眼看到吧。
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镜头被称为人类的第三只眼,微距镜头、超长焦镜头,捕捉了多少人眼看不到的秘密。
关了灯,等了好久,那盆水沉寂的像是死的,连一丝一毫的光弧都看不到。
木代不理解:“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啊,虽然我们不知道那是画,但是每隔十几秒,总有或长或短的光弧出现的。”
罗韧叹气:“我跟神棍也是这么说的,我还说,可能是当时一万三的位置比较奇特。神棍围着水盆,不知道变换了多少种姿势,脖子扭的都快断了,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木代绞尽脑汁,想各种可能:“是不是那块凶简死了?那天你拿刀子扎过它,会不会当时没事,后来伤重不治了?”
罗韧哭笑不得,随手拿过搁在桌上的刀子:“木代,别忘了,那天神棍说的是,水影的提示来自凤凰鸾扣,如果水影忽然消失,也不应该是凶简死了,而是凤凰鸾扣被谁给掐死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心头咯噔一声,目光慢慢转到了那把直刃钢刀身上。
木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罗韧?”
罗韧没有回答,他屏住呼吸看刀身,刀身做的抛磨哑光,但还是能模糊地映出周遭的影像。
是他看错了吗?就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刀身上看到了一行小人在走。
第35章
天气转暖带来的附加效应是来丽江的游客日多,酒吧的生意水涨船高,木代几乎每天都要被张叔支使着帮忙。
是,名义上她是酒吧的小老板娘,但里里外外还是得张叔说了算,用一万三私下对曹严华嘀咕的话说:真jiāo给小老板娘管事,咱不得餐餐喝西北风啊。
所谓的“帮忙”,无非端盘子、点单、点单、端盘子。
这一晚,木代第N次撤了盘子送到吧台,沮丧地有气无力:“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张叔正帮着一万三在吧台里忙活,闻言笑呵呵的:“那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是小老板娘,我们举全酒吧之力支持。”
木代更沮丧了:“关键就是,我连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我还不如曹胖胖呢。”
曹严华每次练完功,都要郑而重之地从怀里掏出钱包打开,向成龙的照片行注目礼,不消多问,也知道他在向偶像默默靠拢,不管是不是异想天开,至少比她qiáng。
张叔很同qíng她:“要不,找个人嫁了?”
算了,还是端盘子现实一点。
木代黑口黑脸在托盘上放满酒水,颤巍巍端起时,张叔看不下去:“懒成这样,你跑两趟上单能怎么样?”
能怎样?累呗。
托盘上有开了盖的百利甜、调好的jī尾酒,高脚低脚杯都有,有的杯口cha片柠檬,有的杯口斜个jīng致的小盖伞,不同颜色的酒液,随着步幅轻微晃动,偶尔能听到酒杯磕碰的轻响。
木代目光不离托盘,大气都不敢多喘,嘴里机械地重复:“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有人从身边经过,笑着说了句:“木代长胖了。”
木代先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了一两步之后,忽然停下。
咦?
这是……罗韧?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她提起过?
还有,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长!胖!了!
罗韧也只是刚到,郑伯带着聘婷进屋之后,夸说,这屋子院子打扫的可真gān净。
曹严华如果听到,应该会特别欣慰吧。
安顿好聘婷,想着酒吧这边应该还没歇,于是过来打声招呼。
果然,流光溢彩,五色陆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万三看见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略点了头算是致意,调酒师是酒吧的顶梁柱,罗韧也不打扰他,环视一圈之后,在曹严华的对面坐下。
“木代都那么忙,你反倒闲着了?”
曹严华端平了手臂给他看,一字一血泪:“你看我这手抖的,帕金森综合症一样,端什么摔什么。”
然后才顾得上打招呼:“我聘婷妹妹怎么样了,手术还顺利吗?那个东西……”
说到这,声音蓦地压低,递了个你知我知的眼色过来。
罗韧知道他的意思:“带来了。”
曹严华倒吸一口凉气:“关得住吗?”
难说,像个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叫人猝不及防。
“曹严华,我想问你,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曹严华摇头:“没有,就是累,练功累。我木代妹妹……”
原本想抱怨两句,忽然看到她就在隔了一桌的地方给客人点单,声音蓦地高了八度:“但是怎么说呢,严师才能出高徒啊……”
余音袅袅,绕桌上梁,换来木代没好气的一个白眼。
罗韧眉头皱起,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有没有曾经……看到过什么幻象?”
“没有,哪有啊……我擦!”
曹严华忽然反应过来,噌一下身子前探:“你刚才是说……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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