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蚌很重要吗?那只畜生很重要吗?抓不住又怎么样?罗韧痛恨自己在那段时间,下意识地把对付老蚌放到了第一位。
木代呢?被他忘记了。
所以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有失而复得的感觉。
幸亏,幸亏她没有出事,幸亏那可怕的假设没有发生,如果她出事了,真是自己人生中最荒唐拙劣痛悔的一笔,为了一只蚌,把她给丢了。
木代有点奇怪,罗韧刚刚是同她讲“对不起”吗?有什么对不起的呢?
罗韧说:“来,上船吧。”
他把她送回船里,眼神和动作都温柔,只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木代问:“怎么回去啊?”
罗韧笑笑:“先歇会吧,我们不着急,说不定一万三修好了船,可以过来接我们。最多我带着船往回游。”
听到一万三的名字,木代一下子想起来了。
“你们怎么样了?那只老蚌呢?”
罗韧说:“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木代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罗韧笑她:“跟当初我拿刀子吓你,哪个更吓人?”
木代说:“不一样的,那个时候,我虽然吓哭了,但是没那么怕。这次不一样的,我直接就吓懵了……”
她瑟缩了一下,垂下头来,罗韧微笑着,伸手去想拂她的头发。
“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就在这里了,雾又大,听不到声音,又看不到你们……”
罗韧心里咯噔一声,伸出的手慢慢收回。
她还在低声喃喃:“然后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哨子,我想,如果chuī哨子的话,你可能会听见的……”
她仰起脸来:“然后我果然就看见你了。”
罗韧笑了一下,但是这一次,笑的有些牵qiáng。
他问:“木代,你还记得,你从绳上摔到船里吗?”
木代疲惫的摇头:“我可能吓懵了,我就记得我在绳子上,然后老蚌忽然飞起来,曹胖胖还喊说老蚌会飞……”
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那我当时要撞船,让你避开,你记得吗?”
木代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你要撞船吗?我不记得啊,可能当时太乱了,我太慌,没注意吧。”
“木代,你的船桨呢?”
她好像这时才察觉到船桨不见了:“可能是我上绳的时候,小船一晃,船桨落到水里去了吧。”
罗韧在心里说:不是的。
那时候,老蚌向着绳上切旋的时候,木代蓦地撒手落下,他还在心里夸她,临场反应能力,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再然后,他们拉绳,想帮木代上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划着船,反而离绳远了。
现在想想,确实是不对劲,木代的动作一向很快的。
接着,他决定撞船,于是对木代讲,离开,离开,别靠近。
他亲眼看到她把船划远了的。
但是现在她说,不记得,没印象,只记得自己在绳上,老蚌朝着她切旋,下一刻,就到了大雾里,小木船上,大伙儿都不见了,连木浆哪去了都不知道。
这要怎么解释?吓晕了吗?他不相信。
当时,他喊出“离开,别靠近”的时候,把桨划远的那个人,是她吗?如果不是,是谁?
罗韧忽然恍惚起来。
木代奇怪地看他,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罗韧回过神来,他尽力压伏下内心的不安,对她回以一笑,说:“没什么。”
第61章
回去的中途,遇到了一万三他们前来接应的船,船没完全修好,开一下停一下,跌跌撞撞像是才学会走路。
曹严华帮着把木代拉上了船,知道事qíng的原委之后,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
——妹妹小师父,我们和老蚌打的天昏地暗的,你怎么就漂走了呢?
——要是我小罗哥没找着你,你得漂哪儿去?漂去西天取经吗?
炎红砂瞪他:“去,去!”
她拿了chuáng毯子,帮着木代包起来,女孩儿就是心细,看出木代身上湿了会觉得冷。
老蚌捞上来了,了无生气地躺在甲板上,骨灰盒上绑了铁链,放在盛满了水的水桶里,桶身上写满了字,这次写的相当直白,诸如:“金木水火土”、“老子”、“凤凰鸾扣”。
一万三耸耸肩说:“顶得一时是一时嘛。”
罗韧问:“另一条船呢?”
“坏的比这条厉害,赶着来接你们,先扔那了。”说到这,像是想起了什么,“亏得你不是直撞,不然两条船都得废,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他觉得罗韧在那一瞬间,改直撞为侧撞还是挺明智的。
罗韧看了他一眼,说:“过奖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着,两条船都是我出钱租的,撞坏了我还得赔。”
回到原先的位置,一万三继续鼓捣着按照图纸修船——至少能让船回到岸边,罗韧则穿戴好装备下水,去带回炎九霄的尸体。
炎红砂感动的不行,跟他说:“罗韧,你真是个好人。”
罗韧下水之后,炎红砂的感激之qíng还是无以言喻,又去找木代:“木代,你赶紧嫁给罗韧好了,他真是不错的。”
木代很疲惫的样子,说:“我要睡觉了,困的很。”
哦,睡就睡吧,木代睡着之后,炎红砂帮她把毯子角掖好,蹑手蹑脚出去,又关上门,感觉这样,像是间接报答罗韧了。
很快,罗韧就带着炎九霄的尸体上来了。
在水下这么久,潜水头盔早就进了水,头颅惨白肿胀,炎红砂不敢靠近,罗韧用外套把炎九霄上半身遮住以后,她才红着眼挪过来。
跟这个总在外头忙东忙西的叔叔,谈不上特别深厚的感qíng,但到底也是叔叔。
她打定主意,就近把叔叔的遗体火化,这事,暂时也不告诉爷爷。
正恍惚间,听到曹严华在说:“那这老蚌,怎么办呢?”
罗韧说:“死都死了,你带回去做什么?”
曹严华嘀咕:“那这里头,还有珍珠呢。”
“你没心理yīn影?给你做串项链,你会带?”
难道就这样掀回海里去吗?曹严华怪舍不得的。
炎红砂忽然反应过来,说:“给我吧。”
罗韧点头:“也行,你叔叔本来也是冲着珍珠来的,你把这些带回去,也算是不空来一场。”
炎红砂摇头,给他解释:“我家里本来就是采宝的,有很多合作的下家,价钱相对合理。我虽然不大会看珍珠,但这老蚌胎里的珍珠成色都不错,能卖个好价钱。船都撞坏了,要赔不少钱,可以用卖来的钱贴补,如果还有剩下的,见者有份呗。”
见者有份!这四个字太动听了!
曹严华登时就激动了,这一趟累死累活的,小命都搭上半条,如果能有些贴补,那是极好的——而且这些珍珠的成色何止是不错啊!
红砂妹妹真是慷慨大方。
罗韧并不在意,随口说了句:“随便吧。”
又问:“木代呢?”
“说是困的很,累了。”
是吗?罗韧有些微的不安,但是自己也说不大清楚,这不安究竟来自哪里。
船勉qiáng能动时,已近huáng昏,两条船一般的德xing,走着走着就瘫痪,有时候又像摇摇车,摆得人哭笑不得。
终于到达歇脚的村子,罗韧找了村里的机械工来修船,曹严华朝村里人借了刀子,自己一颗颗的先把珍珠给剜出来,装了满满一塑料袋,想着这一行居然有意外之喜,乐的眉开眼笑的。
他并不是贪财的人,但是,放眼看去,这全天下奔波劳碌的,有几个敢说不是为财呢?
晚饭是付了钱,请就近的一户村民家给做的,热气腾腾,有鱼有虾有ròu,白米饭堆的像元宝尖,真是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木代也睡眼惺忪的起来了,几个人在船舱里围坐就餐,舱门一关,凭添几分暖意。
曹严华吃的呼哈呼哈的,忽的一抬头,看到罗韧在看木代。
他笑的贼贼的,说:“小罗哥,吃饭呗,吃完饭再看呗,我小师父又不会跑了。”
木代脸一红,心里却是欢喜的,抬头看罗韧,罗韧轻易就把话题岔开了去:“今天晚上,大家都睡在一个舱里吧,就像上次小商河一样。”
又嘱咐一万三:“你留意一下,能不能画出水影。根据上一次的经验,你是最先看到的。”
一万三一定会是第一个看见的吗?曹严华有点不服气,临睡前,他去到岸上,拿塑料袋兜了一袋的沙土,就搁在头边上,一直盯着看。
炎红砂挺羡慕的,觉得他们每个人都能看到些什么,真是怪稀罕的。
自己偏偏就不能,有点低人一等的感觉。
她无jīng打采的躺在chuáng上,想跟木代说会话,谁知她鼻息浅浅的,又睡着了。
炎红砂想着:木代今天,可真是嗜睡啊。
罗韧在外头打电话。
先打给张叔,这个点正是酒吧最忙的时候,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张叔忙的火烧火燎的声音,估计在支使新的伙计:“快,快,点单。”
然后匆匆走到僻静处跟他通话,劈头就问:“我们木代怎么样了啊?”
声音里,有隐隐的不悦。
当然不悦,直接间接的因为这个罗韧,他酒吧的人几乎跑光了,前两天一万三来了个没头没脑的电话,说什么木代不能说话,可把他担心坏了。
得知都平安无事,这两天就会回丽江,他总算是放了心。
挂电话之前,罗韧忽然yù言又止。
“张叔,我想问一下,木代从前,会突然忘掉些什么吗?”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那种,自己做了什么,但是事后,完全不记得。”
张叔呵呵笑起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
“有啊。”
罗韧心里一喜。
“小老板娘要是喝醉了,酒醒之后,就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了。”
不是这种,罗韧有些失望,但还是问了句:“木代不能喝酒吗?”
“能喝,有时候自己闲着没事,她都会斟杯酒在手边,当饮料喝。但是她喝酒有个度,就像量变到达质变的那条线,到那条线,可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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