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无声电话打来,妈妈都害怕了。”
停了一下。“今天吗?”
“对,傍晚打来三次。”
因为邦子走到电话旁边来,亘说声“是爸爸”,把话筒递了过去。他返回饭桌。晚饭的碗碟摆好了,今晚又是和妈妈两人吃。
邦子说了一会儿电话之后,急匆匆地答应着什么事:“好、好,明白啦。我去准备。”然后又说声“那您辛苦啦”,便挂断了电话,妈妈在按爸爸打来的电话时,必定有这么一句慰劳的话,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大概在一年前吧。妈妈的一个同学在做化妆品推销员,半玩半工作地上门拜访的时候,这个认识又受到了检验。那位阿姨人很漂亮,但化妆品味儿太浓,亘在一旁直冲鼻孔,所以亘问候阿姨之后。便躲进自己房间里玩游戏机。
妈妈和那位推销员阿姨聊得很开心的时候,爸爸像今天一样打来了电话。妈妈像往常一样应对,像往常一样说了慰劳的话,挂断电话。这一来,推销员阿姨很惊讶。听得见她很大声地说话。
“真是难以置信!刚才是您丈夫吧?现在已经不是明治时代啦。丈夫并不比你伟大呀,为什么那么谦恭?”
“谦恭”是什么意思?亘查了词典,写的是“自己谦卑、恭敬对方”。更加不好明白了。所以,亘更加留神听那位阿姨突然变得有点粗鲁地教训妈妈这样那样。他觉得这样可能更容易听明白。
“按老的做法也行,但对丈夫太宠太惯了可不行。既然结为夫妻,他就有出去工作、供养妻子儿女的义务。这是半斤八两的事,不必感激的。”
妈妈笑着,稍稍反驳道:“也没有特别宠惯啦。”
“丈夫在外面干什么,其实你并不知道,”推销员阿姨说着,狂笑起来,“我们家彼此之间是互不干涉啦。他也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他。如果不是有孩子,早就分手了吧。所谓孩子是父母的纽带,真是没错。”
亘感到阿姨越往下说,房间里的空气越混浊。仿佛爱干净的妈妈清洁了地板墙壁,阿姨却不请自来。自作主张地重新挂起脏抹布,说不这样就不算搞过清洁,
那位推销员阿姨没再来过三谷家。亘松了一口气,心想妈妈也不喜欢她吧,
晚饭之后,亘给阿克打了电话,就在轰响的电视机声音中,阿克自己接了电话。
“把音量调小一点好吗?”
“哎。抱歉抱歉。”
原来阿克今天放学回家时遇见了大松社长。
“怎么会?在哪里?”
“在幽灵大厦前。他和穿灰色工作服的人在一起。”
可能找到了接手的施工单位吧。
“只有社长?他儿子呢?”
“没见到——怎么啦?”
“怎么——”亘语塞,“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啦。”
阿克就有这么个特点。亘很相信,不论什么事情只要问他“为什么’,马上就能得到答案。这大概就是“单纯”吧。
“社长挺高兴的样子,说是工程可以继续下去。”
不出所料。
“大楼建成的话,怪话也就消失了吧。”亘说道,“那样更好。这么拖下去又有人像隔壁班那个芦川那样,在那里拍个什么‘灵异照片’,自以为得意啦。”
讨厌的说法,而且是撒谎。
明明知道是撒谎,却偏作惊人之语地说了,舌头一下子有辣辣的刺激感,就像香辣调味料。所以,一旦撒谎成了习惯,就停不下来,越往后越是可怕。
可是亘说出口了。不出所料,阿克抓住不放。
“你说‘灵异照片’是怎么回事?”
亘解释了事情。他心理沉甸甸的,明知谎上加谎。阿克明显是初次听说,大表惊讶。
“不得了哩,真想看看。”
“算了吧,这样闹起来,芦川可就得意啦。”
“我老妈说,二十岁前没见过幽灵的话,就一辈子见不着了,”
“要是那样,干脆别看更好。”
“真的?我二十岁前绝对想看。不看幽灵的日子,过起来多没意思。”
这是阿克自己的理论。亘想逗他说,看幽灵的“素质”,并非开拓有趣人生必不可少的。但他忍住了没说。对阿克说那样的话,只会引来他更加不着边际的回答。亘今晚心神不定。
“好了,我得去洗澡啦。”
阿克还说着什么,亘迅速挂断了电话。邦子问小村君有事吗,亘找些话随便答了。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独自一人时,他松了一口气。
此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撒谎。”
亘僵在椅子上,火冒三丈。
四 看不见的女孩
幻听。
这起突发事件和上周遇见大松他们那个晚上,溜出家门前发生的情况相同,口中“咝”地干涸起来。
“你这人撒谎。”
再次幻听。虽然听来像一个美妙的女孩的声音,不过应该是耳鸣吧。不是邻居电视机的声音。爸爸之前曾发牢骚,说这栋公寓的墙壁比设计书上写的要薄。
“装没听见也没用呀。”
像一个任性的女孩子的声音。是电视剧台词。肯定没错。
“为什么向朋友撒那样的谎?你是那种人吗?我很失望。”
亘偷偷环顾四周,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房间。看来妈妈今天把床套和枕套换了,由蓝格子图案的换成了黄格子图案了。书脊排列整齐的书柜,书柜下面摆着千叶奶奶为亘上学赠送的《儿童百科事典》。收下放好之后,亘听说这套书竟花了二十万日元,挺懊恼的。为自己花这个钱的话,还不如买的是电脑。他撅着嘴巴这么一说,回答是《儿童百科事典》最合适祝贺孩子念小学。电脑就长大后自己买吧。奶奶没那心思。没办法,得着这么一套光占地方、碍手碍脚的书。
墙上的桂历。地板上的地毯。书桌上橡皮擦的碎屑。天花板上的灯。
亘突然一扭身,窥探桌子底下,动作之猛让带脚轮的椅子滑动了一下。
当然也没有藏着人。
亘猛回头,查看床底,简直就像闯入罪犯巢穴的FBI特工。身穿带标志的夹克,里面是防弹背心。手枪皮套挎在肩上。
床底下藏着一团圆圆的棉絮。这个在妈妈扫除作战中侥幸生存的游击战士,出乎意料地自投罗网了。
女孩子为情似的笑声传了过来:“我可没躲藏哟。”
亘直起身子,慢慢坐回椅子上。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变成了乒乓球大小,怦怦跳着,在全身滚动着。平时容纳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凉风嗖嗖地吹过。
“你在哪里嘛?”亘低声问道。
真是不可思议。女孩子声音传来的方向无从判断。既不是来自天花板,也不是来自墙壁;既不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来自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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