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个人回去了吗?”
“在岛上住了一个晚上就回去了。唉!如果本家的嘉右卫门还活着的话,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竹藏有些忿忿不平地说。
“是啊!如果他还活着就不会这样啦。”
和尚闭上眼睛,哺哺地说着。
这时候,正听着两人谈话的那个男人凑了过来:
“请问,你是狱门岛的了然和尚吗?”
“我是了然,你是……”
男人从公事包里面拿出一封信,拆开信封,抽出一张折成细条的纸交给和尚。
和尚有点疑惑地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请金田一耕助转交”,这才猛然醒悟似的,重新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的脸。
“这是千万太的笔迹啊!”
和尚满脸惊疑地说。
穿着日式裤裙的男人点点头。
“你就是金田一耕助吗?”
和尚再看了他一眼。
穿裤裙的男人又点点头。
“收信人姓名上写有我、荒木村长,还有村濑幸庵医生的名字,我可以先看吗?”
“当然,请。”
穿裤裙的男人神情自然地说。
和尚于是打开折叠的纸条,看完后又把纸条折回原来的样子。
“这信就暂时交给我吧。”
了然和尚说着,把纸条放进信封里,并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纸袋,把信封装在里面,然后慢慢回过头来,看着穿裤裙的男人,十分自信地说:
“狱门岛是个最适合安静休养的地方,因此,本家的千万太才把我跟荒木村长、村濑医生介绍给你。”
穿裤裙的男人点点头。
“会不会给各位添麻烦呢?我还准备了一点米……”
男人有些腼腆地说。
“那倒是无所谓啦,虽然岛上不是样样都有,不过你一个人吃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是本家千万太介绍来的,谁都不会推辞的。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金田一先生……
和尚有些欲言又止。
“请说。”
“本家的鬼头千万太为什么不回来呢?”
“鬼头他……”
男人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他战死了吗?”
竹藏接腔问道。
“没有,本来他今年八月就可以复员回乡的,后来在复员船上……”
“被杀死了吗?”
和尚十分关切地问。
“不是,总之政府很快就会寄出通知的,只是千万太希望我先来通知你们。”
“真倒霉啊!”
竹藏双手抱头,悲愤地喊着。
三个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彼此都眼神空洞地望着海面。
过了许久,和尚才开口说:
“我绝对不让分家因此得利。”
濑户内海平日风景如画,海水湛蓝清澈,波平浪静;有时候大浪一来,却有另一番景象,常常会听到惊涛拍岸的潮声,让人以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白龙”号就在这变幻莫测的内海中向前驶去。
第一章、三姊妹
金田一耕助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许多读者对他不会陌生。
金田一耕助曾在昭和十二年侦破一起发生在冈山县农村旧本阵的“密室杀人”案件,当时他风华正茂,只有二十五六岁。后来他跟日本其他的青年一样,在战争硝烟中,耗去了人生中的美好年华。
战争初期的那两年他在中国大陆,之后则在南洋各岛屿间辗转流徙。战争结束的时候,他正好在新几内亚的韦瓦克。
鬼头千万太与金田一耕助同时在昭和十年被派往中国大陆,到了战争末期,他们一起被派到新几内亚,在那一场战争中,日军几乎溃不成军。
鬼头千万太比金田一耕助小四岁,他跟金田一耕助非常投缘,两人总是形影不离。
鬼头千万太曾患过虐疾,在新几内亚旧疾复发时,是金田一耕助在一旁照顾他的。
昭和十八年以后,新几内亚几乎没有发生过战斗,因美军根本没把那一小撮日军放在眼里。金田一他们在敌人后方,又无法与友军取得联络,就这样身处异乡,终日过着希望渺茫的日子。
这时候,士兵中因为热病以及营养失调,陆续有人倒下。眼看着部队里的人越来越少,活着的人被一种绝望情绪折磨着。
由于缺乏后援,每个人都穿得像叫化子,所以大家都自嘲是岛屿俊宽(俊宽是平安末期的僧侣,后白河院的近臣,曾参与鹿谷讨伐平家的阴谋,事败被捕后,被放逐到鬼界岛,生活无着落,老死在那里)。
当时,士兵们都以为自己像岛屿俊宽一样,会老死在几内亚,没料到战争突然结束了。
当时鬼头干万太的喜悦之情,金田一耕助到现在还觉得历历在目。
鬼头扯着嗓子喊:“这下子可以活着回去了!”似乎有种终于卸下肩头重担或是彻底解脱似的喜悦。
尽管每个人都不愿死在战火里,却也没有人比鬼头千万太更怕死的了。
他每次虐疾复发时,就像小孩子怕黑一般,在死亡的阴影下怕得发抖。这个身材魁梧高大、个性刚毅的男人,竟然会这么怕死,实在很令人不解。而他对活下去的强烈执着,也令人感到诧异。
只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怕死的人在没有战火的危险后,却死在再过五六个月就可以踏上本土的复员船上。
金田一耕助就是受鬼头千万太之托,前往狱门岛向他的家族报告他的死讯。
来这里之前,金田一耕助顺便到了久保银造老板(可参照《本阵杀人事件》)那里商讨这件事。
他还记得当时久保银造说了以下这段话:
“耕助,你到狱门岛只是为了要去报告战友的死讯吗?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如果你心里还有别的念头或目的的话,我劝你最好别去。狱门岛是座可怕的岛屿,你去那里干吗?”
久保银造非常了解金田一耕助,所以脸上不由地浮现出担心的神色。
“荣华如梦,徒留夏草。”
“咦?你说什么?”
和尚的声音惊醒了冥想中的金田一耕助,他慌忙询问道。
和尚遥望着浪花翻飞的蓝色海面,不紧不慢地说:
“我说的是那个声音啊!”
“哪个声音?”
就在金田一耕助反问的时候,空中又响起类似爆炸的声音。
“啊!那、那是在引爆水雷!”
金田一耕助结结巴巴地说。
“远的是水雷,近的是他们在旁边的那座小岛上破坏军事设施。这不正是‘荣华如梦’的写照吗?真想让芭蕉看看这景况。”
和尚有些自得,又有些感伤地看着海面,语调沉缓地说。
怎么在这么奇怪的地方提起芭蕉?
金田一耕助有点纳闷地看着和尚,和尚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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