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厨房喝杯水,打电话给田中,却转到语音信箱。留言请他联络我后,我离开家门。
间野和野本弟已在编辑部。
「发生什么事?」
「嗯,上个月的报导被社友会念了。」
即使是做做样子,仍得道个歉,不然会很麻烦,我笑道。公事包里的两百万圆,听着我脱口而出的流畅谎言。
「大企业麻烦的地方真多。社友会就是那些隐居老人组成的团体吧?」
「得顾好他们的面子。总编非常不高兴,直接下班回家。」
接下来只需等待联络,像平常那样工作就行,但我做了件多余的事。耗费比烦恼把信封和两百万圆藏到哪里更久的时间,我犹豫着打电话到会长秘书室。
我向今天也一样冰冷的「冰山女王」开口:「请转告会长杉村最近想见他一面。」
「我这就去确认会长的行程。」
远山小姐很快返回。
「任何时间都可以,请联络会长的手机。」
然后,她语调不变,补上一句:「会长说:你总算想来问我了吗?」
※
田中非常积极,一并解决移动方式和集合地点的问题。他找来一辆迷你巴士,载着他那边的人质伙伴到都心。
约定的集合地点,是东京老街一处宽广的投币式停车场。田中只用手机传地址过来,抵达后我吓一跳。坐在迷你巴士上的前野,透过车窗发现我,向我挥手。
「一直停在这边没关系吗?」
「我可是付过钱的,哪条法律禁止坐在车里吗?」
鎭坐在驾驶座的田中,外套衣摆底下露出预防腰痛的石膏。
「就算我开累了,也有人可换手,真教人放心。」
田中说道。我和他提到的预备驾驶员四目相接,诧异地发现是柴野司机。她和前野坐在中间一带的座位。她向我点点头,刘海垂落。柴野司机穿薄线衫和牛仔裤,看起来比穿制服年轻许多。
「司机也拿到钱了。」
田中粗鲁的用语,立刻引来前野的抗议:
「不是拿,是对方送来的。」
「还不是一样?」
「不,不一样。」
柴野司机再次向我微微颔首,接着道:「联络不上迫田女士。事件发生后,她搬去埼玉的女儿那里,家里没人在。」
我爬上小巴士的阶梯,在狭窄的车内转身,坐到最近的座位,后方就是坂本。田中关上车门。
「柴野小姐后来和迫田女士见过面吗?」
柴野司机垂下视线,点点头。「虽然只是探望一下。」
「但你去看她,迫田女士想必安心许多。」坂本望向我,「杉村先生,总编呢?」
「她不会来,由我代理。」
「她还是不舒服吗?」
「总编没事。不过,她不想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我有她的委任状,我们的决定,她也会听从。」
前野忽然眨眨眼,「那杉村先生握有两票喽?」
「哪有这么好的事?能参加多数决的,只有在场的人。」
幸亏迷你巴士内的照明是功能导向的日光灯,而非暖色系——黄色的灯光。我不愿在那种色泽的灯光中,再度与众人起争执。
白色照明下,田中的脸有些泛红。与其说是兴奋,更像卯足劲。截至目前为止的果断行动]反映出他的严肃态度。而严肃面对,代表他心意已决。
「那么,如果多数决定要报警,田中先生也要乖乖听从。」我提醒道。
「结果不会是那样的。」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除了你之外,每个人应该都会默默收下钱。」
「才不是每个人!」
前野立刻抗议,但我望向她,她立刻逃避似地垂下头。她没坐在坂本旁边,而是紧挨着柴野司机。坂本也闪避着前野的视线。
「做出决定后,我会说服迫田老太太。万一变成要跟老太太的女儿谈判,感觉反倒更容易。」
我面向柴野司机,「坦白讲,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真是意外。」
这次她没有闪躲我的注视。她轻轻点头,小声应道:「我也很犹豫。」
「原本她想先向公司报告,而不是报警,简直是忠诚员工的楷模。」
幸好我早一步逮到她,田中显得有些得意。
「我阻止她告诉公司。」
实在是千钧一发,田中又重重喘起气。
「柴野小姐,你不用上班吗?」我问。
「我今天休假。」
「小孩呢?」
「寄放在朋友家。有时我会请朋友帮忙照看,不要紧。」
「她是单身妈妈。」田中像在宣传般扬声说:「一个女人家要养小孩,两百万圆是笔相当大的临时收入,往后的生活会宽裕不少。杉村先生,你忍心夺走吗?」
柴野司机拿到两百万圆吗?
「田中先生,你的心意我很感激。」她小声却坚定地应道:「但我不打算收下那两百万圆。」
「又讲那种话。」
「如果大家要收下这笔钱,我不会阻止。我的份会分给大家。即使大家决定不收下,我也会这么做。不管最后决定如何,我都会遵从大家的意见。」
说到后半,她望向我。看来,她早就打定主意。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在公平的情况下,将她的决心告诉我们吧。
「为什么?」我问。
「这是我该负起的责任。我应该留在公车上,却抛下大家逃走。」
她果然放不下这一点。
「你并非自愿逃走,是暮木老人把你赶下公车的。」
我把刚获释后,与山藤警部的谈话内容告诉众人。由于柴野司机和迫田老婆婆难以控制,从一开始就被排除。
「这么一提,我也有同感。」坂本点点头。「柴野司机有她的立场,而迫田女士不时冒出戳中老爷爷痛处的话。」
这一点我也记得很清楚。
「怎么,小子,你想背叛?」
田中怒目相视。坂本可能也不太高兴,眉毛连成一直线。
「请不要用『背叛』这种字眼,我还没决定。」
「说只要有这笔钱,人生就能重来的是谁?是哪张嘴巴说不想一辈子当清洁工?」
坂本垮下肩膀,仿佛身上的塞子被拔掉。前野睨着他。
「小启想重读大学。」
听到她的话,我总算厘清状况。
「他想重读大学,努力用功毕业,希望找到好工作。」
喏,对吧?前野寻求坂本的赞同,语尾变得沙哑。
提到好工作,坂本现在的工作没有什么不好,但问题不在此。坂本在海风警署停车场说的话,又掠过我的耳际。姓氏只差一个字,境遇却是天差地远。
拥有大学文凭,或许能变成像桥本真佐彦那样,或许能成为西装笔挺、开着公司车行动的大企业员工。对年轻的坂本而言,是人生的重设与重新出发。一百万圆,完全足以做为踏板。
「芽衣不是也想要学费?」坂本缩着肩膀,与其说是征求同意,更像责备似地嗫嚅:「你明知实现梦想需要钱。」
我知道,前野低喃。她的双眼噙满泪水,伸手按住眼头仍止不住,又弯身垂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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