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带在身上?」
「是啊,总不能随便找地方藏,太危险了。」
平田缩着肩膀,好像很冷的样子,看起来也像很累的样子。
「你很想回去吧!」他小声地说,「说的也是,你还是回去的好。」
孝史没有回答。看样子,平田好像已经有所决定,孝史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但是,他的态度还是令人放心不下。既不是生气,也不是嘲讽,只是意气极度消沉,极度低落。
「你要带我回去吗?」
孝史像提议似地丢出这个问题,平田简洁地回答:「是啊,就这么办。」
「现在?从这里?」
平田点头:「但是,你稍微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是来拿柴火的。」
「起居室壁炉的?」
「不是,是大将的房间的。起居室的柴火还多得很。」
孝史笑了。「我也这么想。刚才那个叫鞠惠的女人在说谎。她是这里的夫人吧?」
「夫人」这两个字,孝史故意特别强调。平田抬眼瞄了孝史一眼,又朝小门的方向望了望。
「她是继室。」
「我就知道。我问你,刚才那个鞠惠夫人啰哩叭嗦地问你住哪个房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于是孝史说明了刚才鞠惠他们的对话,平田微微蹙眉。
「他们现在一定急着把东西拿去藏了。」
「随便他们,反正他们也没办法私奔。」
「他们自己也说现在不会。」
「——什么意思?」
平田问了这句之后,稍微察看了一下四周。「先进柴房再说吧!」
平田把手表放回长裤的口袋,提起水桶,走进柴房。孝史也观察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别人看到之后,把棉袄睡衣的下摆尽量拉高,跟着走进去。
「把门关上。」
平田踮起脚尖,开始把上面的柴一捆捆拿下来。干透了的木柴互相撞击,发出喀喀的声音。平田把木柴放进大大的水桶,动作看来非常自然、熟练。孝史一面看着他工作,一面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他。
「鞠惠夫人的对象,好像是大将的弟弟。」
平田背对着他说:「他叫蒲生嘉隆。」
「他们兄弟年纪差很多吧?」
「大将是老大,嘉隆则是第六个儿子。在这个时代并不稀奇。嘉隆差不多才四十左右吧。」
「他也是军人?」
「你听他们的对话,觉得他像吗?」
「不像啊!就算我对这个时代完全不了解,也感觉得出来。如果他也是军人的话,就不会把自己当到大将的哥哥说成那样了。」
「是吗。」水桶里装满木柴了。平田拍了拍双手。「他是商人。」
「他做的买卖跟军队有关吗?」
「没有。我记得他是肥皂中盘商,不过并不是军方的供应商,怎么了?」
「他的口气听其来很鄙视军人,可是对军方的事好像又很清楚。」
「应该是平常就在收集情报吧,」平田平静地说,「而且,在这个时代,军人的人事问题是日常生活的话题之一。你爸爸也会谈到政治家吧?跟那个是一样的。当然,流到外面的情报都是经过挑选的。」
「像是相泽事件啊,贵之,贵之是这个家的儿子吧,出了丑什么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平田以冷静的眼光看着孝史。「你知道贵之这个人?」
承认就等于招认自己已经在府里探查过了。不过,孝史再也不必去在意了。
「是啊,」他只短短地应了一声,「这又有什么关系。」
「也对,」平田也表示同意,「不管他出了什么丑,也没有你的事,反正你马上就要回去了。」
「啊,说的也是。」
平田提起水桶,准备出去。
「可是,平田先生,你为什么会对这幢府邸这么清楚?你在穿越时空之前,就事先调查过了?」
「算是吧。」平田一边向外走,一边转过头来回答:「这不算什么坏事吧?」
「是没错啦。」孝史嘴上答得轻松,心里却感到不安。平田这么爽快就答应要带自己回去,到底有多少是认真的?孝史总觉得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回来吗?」
「当然可以。」
平田打开柴房的门。
「我的睡衣不用拿回来吗?」
「没关系。阿蕗看到的时候,表情也没有显得特别讶异吧?那一点东西,不会怎么样的。」
「从这里回现代的话,我们要降落在什么地方?」
平田头也不回地说:「我会想的。」
然后就出去了。踏雪的脚步声之后,传来了小门开关的声音。柴房里只剩孝史一个人。
(那什么态度啊!)
要是孝史以手表威胁他,让他感到不愉快,那干嘛不发作出来啊!竟然表现出那种懒得跟你生气的态度,太卑鄙了。那样的话,简直就像只有孝史一个人不好。说起来,本来就是平田把孝史牵连进来的,他应该要负全责!
孝史原本气呼呼地一味地想迁怒平田,可是却泄了气,叹起气来。算了,随便啦!反正这样就可以回家了,孝史这样告诉自己。
平河町第一饭店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那是凌晨起火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说到这,现在几点了?
再怎么样,火也应该灭了吧。现在,那些穿着银色防火衣的消防队员,很有可能就在烧成废墟的火场搜证。一定有一大票看热闹的人和电视台的转播车,还在饭店附近逗留吧。
如果突然在其中现身,事情就很麻烦了。更何况他身上还穿着简便和服外面裹着棉袄睡衣。你之前到哪里去了?你是怎么逃出火场的?孝史势必得面对这些询问攻势。
他摇摇头,重新整理好差点就开始畏缩的心情。不管他什么时候回到现代,都一定会有人起疑的。当然,如果照平田最初的提议,在这里过了三、四天才回去,引起的骚动可能更厉害。因为到那时候,可能所有人都认定孝史早就死了。
不,就算是现在,爸爸和妈妈一定也以为我已经死了,他们一定不抱任何希望了——想到这里,就莫名地感到落寞。
搞不好,他们还在吵架呢!孝史仿佛可以听到母亲斥责父亲的声音——都是你!硬要他去住那种饭店!当初根本就没有必要勉强他去东京上大学的!孝史的母亲平常对蛮横独裁的父亲百依百顺,顺从到看在第三者眼里都会光火的地步。但是,要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母亲和父亲争辩的气势之凶猛,令人望之生畏。这一点,孝史非常清楚。
孝史的父亲太平,在高崎市内经营一家小小的运输公司。他原本出生于关东北部,因为家境清寒,国中一毕业便到当地的罐头工厂工作。但是他在那里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多久,才两年就辞掉了,之后便频频更换工作种类和地点。当时因为年轻贪玩,而且薪水有一半要寄回家,所以哪里的薪水高,他就往哪里跑。
不过,年近三十的时候,他任职于市内的运输公司,可能是因为当司机符合他的个性吧,这次总算安定下来。这时候,在上司的推荐之下相亲结婚,对象就是孝史的母亲。一年之后,孝史出生了,过了两年,又有了妹妹。后来,在妹妹上小学的那一年,太平离开服务的公司,凭一辆轻型卡车独自创业。这就是「尾崎运输」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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