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就有。你说你是工人,天晓得到底是不是真的。该不会是赤色分子吧!搞革命的哟,好危险呀!」
嘴里说着危险,鞠惠却吃吃笑着,眼神不怀好意。孝史看着葛城医生,想向他求救,结果鞠惠也把矛头指向医生。
「医生,你不认为吗?说起来,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出身不清不楚的,而且,他一跑进我们家,我先生就死了。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
「有道理。」嘉隆也跟着附和。但是他并没有像鞠惠那样露出嘲笑的神色。他是认真的。
「是外人干的可能性也相当高吧?对了,大哥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记得是,才半年前吧,就有人假装来探病,差点就对大哥开枪不是吗?贵之,你还记得吧?」
贵之还没说话,鞠惠就说了:「怎么可能忘得了呢!我差点没被吓个半死。」
「爸爸说那是莽撞的皇道派分子的作为。」贵之说:「那个人不是军人,对皇道派的思想也是一知半解。爸爸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叫我不必理会。」
「可是,差点就被枪杀了吧!」
对孝史而言,这件事是第一次听到。从与葛城医生的谈话中,他知道大将病倒之后,说了一些让皇道派的人觉得很不顺耳的话,受到部分人士的敌视和反弹。原来,已经严重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了吗?
「这次的事会不会也是那样?像那种危险分子潜进府里,开枪打死我先生以后逃走。」
一直保持沉默的阿蕗,这时候突然开口了。「那时候,那个人并不是真的要开枪打老爷。」
鞠惠眼睛瞪得好大,简直就像看到壁画突然说起话来一样。
「你给我闭嘴。」
阿蕗有点畏缩,却没有闭嘴。
「那时候,我正好要送餐去给老爷,一进房间,那个人就已经拿着枪指着老爷了。我大声喊叫,他便匆忙逃走了。他从窗户跳下去,接着就听到车子开走的声音。因为老爷没事,所以就吩咐说,不必去追那种人,也不必报警。」
「原来如此……。如果是真的想杀人的话,不会因为被阿蕗发现就仓皇逃逸。应该只是威胁吧!」葛城医生点头说道。
「但是,今天的不是威胁吧?」鞠惠还不死心,「这可不是装装样子而已,是真的杀了我先生。」
珠子以尖锐的声音说:「你连爸爸的想法都不知道,亏你还诌得出这些鬼话。」
鞠惠站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着鞠惠就要往珠子冲过去,嘉隆硬是把她按回椅子上。「你冷静一点,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鞠惠气得脸色都发青了。孝史在内心为珠子喝采。
「贵之,」嘉隆说,「大哥这阵子在思想上的立场,我也不太了解。就算是威胁好了,既然曾经发生过那一类的施压,是不是表示大哥已经和所有皇道派的军人为敌了?」
贵之斩钉截铁地摇头。「没这回事。父亲的立场变得很微妙是事实,而皇道派之中,也的确出现了敌视父亲言行举止的一派,但是,还是有人对他依然非常尊敬。其实……」
贵之看着葛城医生说:「今天早上发生那场骚动的时候,就有人来通知家父队附将校起事了。虽然是地方人,但毕竟是与皇道派思想共鸣的人。所以,家父在听到收音机的报导之前,就已经知道状况了。」
孝史想起今天早上在柴房里听到有人来访的声音,以及来访者留下的车痕。「有人在家吗?」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急促,而且事情一处理完便匆忙离去。
「是谁领他进来的?」鞠惠问。
「是我。」阿蕗回答。
「那个人是第一次来吗?」
对于葛城医生这个问题,阿蕗摇摇头。
「不是的。来过好几次,是位年轻的长官。」
「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记得……老爷好像是叫他田川君。」
「你知道这个人吗?」医生问贵之。贵之点点头。
「是家父以前的手下,可以说是帮忙联络的青年。经常为家父送信。」
「大将是和谁联络呢?」
「家父说,牵扯太深会很麻烦,所以不肯告诉我。只是……」
「只是?」
贵之以慎重的口吻说:「我猜想,可能是队附将校当中反对仓促起事的人物。因为家父的见解也是如此。既然经常有书信往来,想必是看法相同的人物。」
「原来大哥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想尽早起事的人视为眼中钉啊!」嘉隆露出理解的表情,「皇道派也分裂了。」
「但结果还是起事了……」贵之喃喃地说。
「大哥的想法改变了很多。」嘉隆的口气像是在说风凉话。「在病倒之前,大哥应该也是主张尽早起事吧?与财阀挂勾、中饱私囊的军阀是一切的元凶,必须尽快将军阀解体,从根本改革中枢部,否则皇军没有未来,他之前不是还发表过这种演说吗?大哥真的变了很多,生病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
贵之瞄了叔叔一眼,眼里带着愤怒的神色。但是,他却闭上嘴巴不作声,低下了眼睛。葛城医生捻着胡须。珠子呆呆望着暖炉。鞠惠含笑望着嘉隆的侧脸。
「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嘉隆继续说,眯起眼睛,好像在回想遥远的往事。「相泽事件那时候,大哥怎么会想到写信给永田军务局长呢?他可是敌方的老大啊!」
在一片沉默之中,嘉隆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再说,既然有刚才提到的田川这个人负责联络,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要特地叫贵之去送信呢?叫田川去不就得了吗?嗯?」
贵之低下头,身体缩了起来,额头上出现汗水。孝史想起嘉隆和鞠惠的对话——
(贵之出了好大的丑。)
(他是个胆小鬼。)
以及葛城医生的话。贵之本来是很有骨气的青年,「从那件事之后就变了」,可是当孝史问起「那件事」,医生却含糊带过,提到「相泽事件」的时候,也没有正面回答。
贵之很不自然地说:「那时候,父亲说那是非常重要的文件,所以要我带去。还说,本来应该由他亲自出马,当面交给永田先生的。」
「喔,是吗。」嘉隆还在笑。
「结果,却害你遇到那么倒霉的事。」
「就是说呀!」鞠惠也笑了。她那种侮蔑性的笑法,即使是对事情仍是一头雾水的孝史,在这时也不由得想帮贵之一把。所以,孝史大声说:「我们好像离题了。请问两位是故意想叉开话题吗?」
一听到这句话,鞠惠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看到她生气的脸,孝史觉得好痛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啊。」
「别吵了。」葛城医生不耐烦地插进来,「尾崎君说的对,是离题了。」
「哪里离题了!当然啦,军队里的事跟我们是没有关系,问题是,可能有人想要那个人的命呀!」说完这些,鞠惠歪着脸说:「这是事实吧?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所以,那个人是被那群人给杀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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